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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族的智慧怎么样
本书是意大利-英国著名历史学家阿纳尔多·莫米利亚诺【 一译“莫米格利亚诺”,但据意大利语发音规则,这里的g不发音,因此,译成“莫米利亚诺”可能更准确。】的一部名作,意在讨论希腊文化及其与周边文化的关系,以及希腊人的态度对他们历史命运的影响。作为知名的史学理论和古典世界历史学者,莫米利亚诺的名字对中国学者也并不陌生,他关于希腊、罗马史以及史学史的一系列论著,经常出现在各种论著的脚注中。不过,对莫米利亚诺其人,国内的学者可能了解并不多。译者意欲借此机会,对他的生平和著作略做介绍。 1908年,莫米利亚诺出生于意大利皮蒙特地区一个很有声望的犹太知识分子家庭。对于他童年的情况,我们了解不多。在都灵大学学习期间,他得到当时意大利最著名的古史学家加塔诺·德桑克提斯的指导,从而确立了他一生的研究方向,并表现出杰出的研究才能。尽管当时意大利已经落入法西斯统治之下,墨索里尼已经巩固了他对意大利的统治,但身为犹太人的莫米利亚诺的才能,仍然得到广泛的承认。1932年,年仅24岁的他被任命为罗马大学的希腊史教授;1936年,他重返都灵大学,接替其老师德桑克提斯出任罗马史教授。此举后来颇遭诟病,因为他的老师由于拒绝宣誓忠诚于法西斯而被解职,而莫米利亚诺本人确实宣了誓,并接替了老师的教席。两人的关系,大约也因此受到影响。1938年,莫米利亚诺也终于因为墨索里尼政府的种族主义命令丧失教席,被迫前往英国。出于对老师的尊敬,同时可能也有同病相怜的因素,莫米利亚诺行前特意拜访了自己的老师。1939年,他携妻带女到达英国。虽然当时他已经因为《剑桥古代史》写稿以及《克劳狄——皇帝及其成就》英译本的出版,在英国有较大影响,但可能是当时流亡到英国的学者实在太多(德国大批古典学者,如鼎鼎大名的雅可比、埃伦伯尔格、普法伊费尔等,也都因为纳粹的上台,被迫流亡到英国),莫米利亚诺在英国的处境并不理想,虽在牛津大学得到了职位,但薪金非常之低,因此一度准备转道美国。1947年,他终于获得了布里斯托尔大学的讲师席位;1951年,转任伦敦大学大学学院古代史教授,并在那里一直工作到1975年退休。但他退而不休,仍在不断从事研究工作,写出大量作品,并往返于英国、美国和意大利各地讲学。1987年9月因病去世。【 John Cannon et al. eds., The Blackwell Dictionary of Historians, Oxford: Basil Blackwell Ltd. 1988, pp.282-284.】 莫米利亚诺一生著作等身,但他的特点可能与年鉴派大师布罗代尔不同。布罗代尔的书并不太多,但无论是《腓力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还是《15-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均是篇幅宏大之作。莫米利亚诺的风格则近似于当代英国另一古史学家芬利,少有长篇作品,所出的几本书,篇幅都不大,他赖以成名的著作如《克劳狄——皇帝及其成就》、《马其顿的腓力——论公元前4世纪的希腊史》两书,篇幅都很小。前者以意大利文出版时,仅有150多页。英译本的篇幅更小,正文仅70页,加上注释和索引,也只有120页。他的其他著作,如《4世纪异教和基督教的冲突》、《希腊传记的兴起》等,篇幅也都不大。但这些著作出版后,都得到了西方学者的高度评价,其中不少已经成为有关领域的经典之作。 莫米利亚诺更喜爱的,似乎是短篇的论文。据康奈尔统计,他一生中所发表的各种论文有1000多篇。1955年起,他的各种论文被汇集成册,以《古典历史与古代世界史研究论文集》[contributi alla storia degli studi classici ( e del mondo antico)]在罗马先后出版。到1992年,该书共出8卷11册,涉及内容非常广泛,从古代希腊的传记,古典世界的史学,基督教与古典文化的关系,到近代和现当代的古典学术,举凡与古代世界历史有关的问题,都被纳入了他的视野,他也因此同时在古代世界史、犹太研究、基督教史及史学史、史学理论领域成为名家。【 John Cannon et al. eds. The Blackwell Dictionary of Historians, p. 283; 晏绍祥:《古典历史研究发展史》,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第165、252页。】 莫米利亚诺史学方法的一个显著特点,是他对学术史的重视。他认为,古典学术、尤其是古代史研究,所以在现代学术中处在边缘地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许多古典学者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为什么做研究。在评价英国古希腊史专家格罗特的史学成就时,他在结尾处不无讥讽地指出,当代许多研究希腊史的著作,论其水平,远在格罗特之下;而对考古资料的利用程度,借用他评价罗斯托夫采夫的话说,远在这位俄裔美国历史学家之下。因此,他呼吁重视对古典学术史的研究,从这些大师处汲取灵感,避免无的放矢。同时,他又坚决反对那种单纯研究某一作者作品、希望从中发现问题的做法,而主张首先要研究有关作者所利用的资料,看他对资料的分析和利用程度,并注意发掘其人生经历对作者观点的影响,以弄清作者和时代及其观点的关系。所以,他批评那些仅仅研究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而不去阅读有关罗马帝国原始资料的人。他有关格罗特、迈耶、罗斯托夫采夫等人的专题论文,都是先从有关作者所利用的资料、方法入手,分析有关作者的史观和方法,在此基础上,探讨其对当时和现在的影响,提出对有关学者的评价。另一方面,承认历史学家是时代的产物,并不意味着历史学家仅仅服从于他的时代,完全受制于时代,而是要汲取他们对资料的分析手段和提出问题的方法的营养,为古史研究开辟新的道路,并从中发现历史的一般价值,因此,他又坚决反对历史相对主义,并给史学史研究以崇高地位。他的这些看法,无意中为他在史学史和史学理论领域赢得了大批追随者,成为该领域中的权威人物,他有关的论著,如《古代和近代史学史论集》、《史学史研究》等,也都成了经典之作。 其次,莫米利亚诺十分重视历史人物研究。他的著作中有不少与人物传记有关。除前已提到的两部著作外,他还写有《关于马卡比传统的历史大纲》、《希腊传记的发展》等。20世纪30年代在意大利工作时,他开始为《意大利百科全书》[Enciclopedia Italiana]写条目时,大多数是古代和近代人物的词条,如弗兰克·阿德科克、克劳狄、尼禄、卡利古拉等;50-60年代,当人们因为讨厌通过古代人物传记来研究古代历史时,莫米利亚诺仍不改初衷,在为《不列颠百科全书》和《牛津古典辞典》写条目时,仍然撰写了大量人物词条,而且花很大的气力专门从事古代传记研究,写出了《希腊传记的发展》的专著。如布瓦索克指出的,在如此之多的历史学家已经放弃这个领域时,莫米利亚诺仍为开拓该领域的研究做出了重大贡献,不仅可喜,而且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A. D. Momigliano, Studies on Modern Scholarship, edited by G. W. Bowersock and T. J. Cornell, Berkeley & Los Ang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4, pp vii-viii.】不过,他的传记并非传主生平或者其亲朋的简单罗列,“我们需要个人化的经历,不管是传记性质的,还是自传性质的。我们希望了解的是:个人所受的教育、个人的宗教信仰、社会生活和个人经历之间的关系。”当然,分析这些个体化的细节不是为了娱乐,也不是为吸引读者,而是希望通过这些方面,去分析传主的思想、观点的假设前提和行为。所以,在分析克劳狄时,他可以对皇帝早年的一些小事津津乐道,却忽略了后来我们认为对皇帝有很大影响的麦萨琳娜、阿格里披娜之类的人;【A. D. Momigliano, Studies on Modern Scholarship, pp ix.】对于罗斯托夫采夫的学术成就,他一方面极为钦佩,另一方面则指出,罗氏的观点和成就,只有放在他的俄罗斯背景和经历中才能了解。正是因为他生活在一个资本主义发展十分落后的俄罗斯,才会注意到古典世界不过是游牧世界包围中的一个小岛;作为自由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他所以十分欣赏西方的资产阶级,正是因为俄国资本主义发展程度不高,城市化水平低下。俄国软弱的资产阶级在十月革命中被消灭后,他受到重大刺激,因此把希腊化世界和罗马帝国的所有成就归之于资产阶级的创造,并把古代的城市理想化。所以,流亡造就了罗斯托夫采夫。【A. D. Momigliano, Studies on Modern Scholarship, pp 32-43.】 对于古代不同文化之间的关系以及相互影响,莫米利亚诺也非常重视,而且具有非常浓厚的现实关怀色彩。他不仅写有关于古典文化和基督教关系的论著,对希腊文明与周边文化的关系,尤其情有独钟。以笔者当前翻译的这本书而论。他重点探讨的,是希腊人对罗马人、犹太人、克尔特人以及伊朗人的认识。虽然这仅仅是一部篇幅不大的书,但它所提出的问题,却非常重大,而它最终的结论,也非常发人深醒。他明确指出,虽然希腊人对于异域文化从来没有丧失兴趣,但无论是对犹太人,还是对其他民族,希腊人的民族自大感,都使他们没有能够更深入地认识这些与自己有着紧密联系,有些甚至是后来成了自己主人的民族。在有关波里比阿和波斯多尼乌斯的一章中,他把希腊人和罗马人对异域文化的态度进行了对比,揭示出罗马人对希腊语和希腊文化的吸收,是他们得以征服希腊的重要原因;在有关克尔特人的部分,他得出了大体相同的结论;而在有关伊朗的部分,他宣布,一个对自己的文化缺乏信心、同时盲目崇拜外族文化的民族,注定是要失败的。因此,在分析希腊文明最终败于罗马文明时,作者向我们揭示了希腊化、更一般地说,是整个希腊文明另外的一面:“它拥有了解其他文明的所有手段,但掌握语言除外;它拥有一个征服者和占统治地位的上层阶级,但对自己语言的信心除外。许多具有政治头脑的人选择了罗马;许多具有宗教头脑的人转向了想像中的波斯和想像中的埃及。随着希腊主义政治命运的衰退,自我怀疑倾向日益增长,鼓励了那些意志薄弱、原则性不强的人,他们在那种不可能真实的文献中寻找简便的出路。”“罗马人利用希腊人技术上的合作,最终征服了希腊人自身。但是,从文化上说,他们通过学习希腊语,把希腊人的知识用于创造一个使用拉丁语的、共同的意大利文化,从而使自己处在强有力的地位。希腊人探索了克尔特人、犹太人、波斯人以及罗马人自己的世界,罗马人则征服了克尔特人、犹太人和希腊人自己。在被波斯人或者是帕提亚人打败之后,他们利用希腊历史学家和地理学家的帮助,注意避免另一次灾难,而且成功地保持了300年。【 Alien Wisdo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 149.】”对于正在大力建设中国特色文化、而且希望代表先进文化发展方向的中国人来说,希腊人的经历,也许不无启示。 …… 关于本书的译名,似乎有必要略微说两句。如前所述,本书的重点,是研究希腊人对周围邻邦的态度和认知,以及这种认知所产生的影响。书的原名是Alien Wisdom: the Limits of Hellenization,如果追求传神,似乎用《认知他者——希腊化的局限》比较合适。但这样的译名,与原文出入较大,而且与副标题的关系不是那么一目了然。考虑再三,还是直译为《外族的智慧——希腊化的局限》,以彰显正副标题之间的联系。用“外族”似乎有把古代历史现代化的嫌疑,但这里的“族”,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近代民族,而是指与认识主体在外貌或文化上差异较大者,类似族群的概念。本书所论,又是希腊人和非希腊人文化之间的交流、双方的态度及其影响,这样处理也算切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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