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阅读《忧郁的热带》之时,列维·施特劳斯那整整几十页的海上天空的描写令我心旷神迷,这种描述就像带上了分光镜看白色日光,准备好五彩调色盘来描摹印象中的山水,让人不禁要感叹眼睛的缺陷了。
可如今一看到卡尔维诺笔下的海浪、月亮、星空···,似乎这一切又开始变得简单起来,只要界定一个清晰而准确的目标,运用我们眼力与脑力所能达到的极限,自然界可不就成囊中之物了。
比如,在面对海浪之时,帕洛马尔先生就完全表现出他迥异常人的观察方式:他并不沉溺于涛汹涌的大海带给人整体的感官印象和感叹,而是将目标锁定到一个浪头之上:它的形状、它的运动方式、它在流动海浪之中的存在方式、它的中心与边界、其它浪头的影响···尽管这种观察很容易丢失目标,但帕洛马尔先生却时刻不忘界定观察界限,这种方式颇似做实验的科学家,就像是古希腊的哲学家要去研究潮汐涨落。
在对其它事物的观察之中,帕洛马尔先生也同样理智、细致。
交姌的乌龟、草坪中的各种草、日月星辰、鸟儿、壁虎等等,在他科学家般的目光之中,这些自然事物都从人们整体性的印象之中跳跃而出,被分析、被解构,微小的细节被描摹。
不过,不同于一般意义上博物学研究,帕洛马尔先生这些与众不同、细致入微的观察似乎并不是要记录自然万物的形态,研究它们的属性或为其寻找谱系,而是在借机锻炼一种思维方式、做一种无意识的哲学思考。
所以,当他细致观察了两只乌龟结合的整个过程以后,他会从生理构造层面想到人类和乌龟的不同;当他着力描述了草坪上的各种草的性情、长势之后,又不禁自问良草与杂草是否真的有所区别、这一划分与界定有何意义?观察引人入迷,观察后的思考看似有些无厘头、又着实有意思。
帕洛马尔先生观察玩自然事物的同时,也把目光转向人类社会,他为是否要看沙滩上裸胸的女子思索半天,又在排队买鹅油时超脱当时的环境,做思维游戏。
他那不合常规的思考能在各处生根。
我们看到了一个似乎闲的发慌,经常让自己的思维脱离日常经验的怪人,然而他既能让我们忍俊不禁,又能够让我们沉默远思。
我们就像喜欢那位心地纯净、行为怪异的马可瓦多先生一样,也喜欢上了这么一位神经兮兮、思想怪异的帕洛马尔先生。
然而帕洛马尔先生的奇怪与可爱根源于何处呢?书的最后部分由各种各样的观察逐渐转入沉思。
“帕洛马尔先生因难以与同类搞好关系,感到非常苦恼。
”在《世界观察世界》一篇中,我们似乎获得了打开帕洛马尔先生思考之谜的钥匙。
“从今以后他要竭尽一切努力,不仅要与近邻的人类和睦相处,而且要与银河系中最遥远的星团建立和谐的关系。
”当帕洛马尔先生确定好了自己在宇宙之中的位置,要把这种经验运用到与同类的接触之中时,却发现是行不通的。
“他渐渐陷入困境,误解、踌躇、妥协和失误弄得他焦头烂额”在观察宇宙时,他在宇宙之外,在和人们打交道时,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宇宙是面镜子,在这面镜子里我们能够观察到的,仅仅是我们在自己心里早已了解的东西。
”----于是,自省的帕洛马尔先生这样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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