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类型、同等地位”，职业学校给学生另一种人生可能

“不同类型、同等地位”，职业学校给学生另一种人生可能

在上海市群益职业技术学校（以下简称“群益”）的校园里走上一圈，几乎所有关于职业学校的偏见都在被逐个打破——

三两学生走过，笑盈盈地聊着天儿，迎面碰上老师了，就自然问好，没有人“低着头”；

路过服装专业的实训室，老师正在教立体剪裁，学生们手指翻飞着，人台上的连衣裙就初见模样了，没有人在“抗拒学习”；

就连“成绩差”这个标签，也似乎正在变成一种过时的认知。今年的群益新生中，就有中考达689分（满分750分）的孩子。在上海，这个分数不仅意味着他能上普通高中，还能在挺不错的重点高中之间有些选择的余地。

选择群益，意味着什么呢？

它是全国首批国家级重点职业高级中学，2014年评为国家中等职业教育改革发展示范校，在全国整个职业教育体系中都颇负盛名。近些年的毕业生中，三校生高考升学率93%、就业率98%。

此外，群益还从2011年起承办内地新疆中职班，十年间，育人成效显著，一千多个新疆农牧民家孩子有了自己的工作、事业，带动整个家庭脱贫致富。

实地探访群益的这天，《看教育EnsightEdu》媒体还看到了新建的智能制造实训中心。

学校领导告诉我们，学校围绕上海南部科创中心，莘庄工业区（智能制造城）、马桥人工智能小镇（人工智能）等相关区域的定位，积极服务区域发展战略，在专业设置和人才培养过程中主动回应城市发展定位，在智能机电、数控自动化、智能机器人等专业人才培养上与周边企业、行业开展深入合作，为未来产业输出更多高素质技术技能型人才。

如何做到？

“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育人。”群益职校校长陈金国总是把这几句话挂在嘴边，“爱党爱国、身心健康、行为规范、技能过硬，是我们的人才培养目标，这个顺序很重要。”

“改变人生，从叠好被子开始”

过去，外界认知中的职高学生，要么缺乏学习的目标、信心、动力和方法，要么行为习惯欠佳。但群益学生给人的印象，超乎想象的阳光、礼貌，青春的生命力、稚嫩的学生气，整个人都活泼泼的。

上海市群益职业技术学校校长：陈金国

“大家都会说，先教做人，后教做事。但是不是真的都这么做了？不一定。如果孩子在学校里，身心都不健康，行为都不规范，价值观都有问题，教给他再多的知识、技能，又有多少用呢？” 陈金国校长说，“所以我们把德育放在育人第一位，立德树人。”

群益的德育管理工作是经过四十多年的摸索实践、总结积累后，逐步形成了特色鲜明的“行为德育”。以“双值周”、“荣誉激励制”、“专业放飞”、“职业体验活动”为抓手，形成了四位一体的“实践型德育”新模式。

以“双值周”为例，基本形式包括“大值周”和“小值周”，前者是说每个班级都要参加一周的学校劳动服务管理活动，排进班级学期教学计划中，后者指每个学生要参加班级日常的劳动服务管理活动，并一一对应工作岗位。

这种实践型的德育模式，既有劳动，又有管理、合作，把一系列等难以在课堂上教授、却又非常关键的综合素质培养糅合进学生的学校生活中，为学生成长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而奠定了坚实基础。

“空洞地说教没有意义，以行为养成为目标，以行为实践为载体，将行为内化为习惯、态度，进而转化为思想。所以我们称其为‘行为德育’。一方面，德育形式是以行为养成为基本目标，另一方面，这一德育模式是以行为过程为载体的。”陈金国校长如是说。

“行为德育”，说到底，就是引导学生学会做人。它是群益启动学生从不理想的现状走向进取状态的“引擎”，也是引导学生从“自然人”向“职业人”、“社会人”、“高尚人”提升的“台阶”。

陈金国校长对此有个特别生动的表述，“改变人生，从叠好被子开始。”

群益的宿舍文化也很有特色，每个寝室文化可以各式各样，但看过去都是干净整洁的模样。床铺上的被褥棱角分明，生活物品整齐划一，脸盆、毛巾、拖鞋......环境中的每一件物品和陈设共同组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叠被子”一直被作为寝室劳动教育中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之一，看似很小的一件事情，不仅锻炼了学生的动手能力，养成做事严谨的好习惯，更有助于学生“匠心”的培育。每天用积极的态度干好每一件小事、每一个细节，才有可能做大事——“改变人生，从叠被子做起”。

这可能是群益行为德育“以小见大”最“小”的一个侧写，但也正是这种细节，为群益学生的整体面貌打好了一个底色：身心健康、行为规范。在此基础上，培养“技能过硬”的高素质应用型技能人才。

学生们刚进学校时可能还需要适应，不像从前在家里生活那般自由散漫，但渐渐地，看着自己把学校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学生们也会开始获得成就感。群益的宿舍文化也得到了学生和家长的一致认可，许多走读生家长都表示想把孩子送来住宿，希望他们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

在学生的这种自我价值肯定之上，还有学校的“荣誉激励制”时刻跟踪给予正面反馈，激励的形式多样，从荣誉称号、勋章到证书、锦旗、奖学金等等，有形物质与无形称号往往相互交叉，形成合力。

通过这样的方式建构一种多元的评价体系，以正面引导和积极鼓励为主的教育方法，根本目的无非那个再朴素不过的教育理念，“发现每个学生身上的闪光点”。

“育人的主体不仅是学校，还有企业。”

群益办学成功的重要基石，第一个是“依托行为德育平台提升综合素养”，另一个就可以被概括为“依托产教融合平台提升专业技能”。

早些年，陈金国校长在寻求企业合作时有“遇冷”的情况，“毕竟对企业的经济产出来讲，这件事的投资回报率并不高。”但做教育，就是需要坚持一些“难而正确的事”。

随着近几年人才短缺的问题逐渐显现，越来越多的企业意识到人才储备的重要性，也开始真正重视职业教育，并切身参与进来。

学校地处莘庄工业区，与多家世界五百强企业、上海知名企业合作办学、订单式培养技术技能人才。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学校和企业双主体共同培养育人的理想模式。

比如在疫情期间成功交付全球首个“智能方舱医院”的达闼机器人有限公司（CloudMinds），就与群益建立了深度合作关系，推进现代学徒制人才培养基地建设。企业也会委派技术人才（或者技师）到学校课堂里来，手把手地传授；群益学生也可以根据学习安排而直接到企业内部开展教学实习、顶岗实习。

德国的职业教育在全球享有盛誉，其核心也正是学校与企业“双元制”育人的培养模式。

放眼全世界的职业教育经验，陈金国校长也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在他看来，德国的“双元制”的确是当前最值得借鉴的，校企合作、产教融合，这种培养模式，对职校学生来说才是更为适切的。

“英国的学徒制、澳大利亚的TAFE也都各有长处，我们也会学习，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是，要适合中国市场，要适合我们面对的这群学生和家长。”

基于这样的思考，群益这所中职学校给人的感受，是整个职业教育体系的“通”。

实事求是地看，市场对学历的要求不会只要“中职”就好；专业地讲，中职也仅意味着职业教育的基础教育。

因此，群益几乎所有专业都在普通中职班的基础上，都开设了中高贯通、中本贯通班。100%的成功转段和之后广泛的就业好评，让职业教育真正成为了中考后的另一个选择。

群益分别与上海电机学院和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牵手”，联合推出机械电子工程和学前教育专业中本贯通培养，三年在群益就读，四年在学院就读，毕业后可获得本科毕业文凭和学士学位。

此外，数控技术、学前教育、服装与服饰设计和汽车运用与维修技术、风景园林设计专业五大专业分别与上海电机学院、上海行健职业学院、上海东海职业技术学院、上海交通职业技术学院、上海济光职业技术学院架起了中职与高职贯通的升学“立交桥”，呈现出学校、院校、企业、学生“多赢”的局面，为培养高技能人才打下了扎实基础。

事实上，群益的中高贯通班、中本贯通班中有一半的学生都是可以选择在中考后进入普高的。姚同学就是那个考689分的孩子，现在，她在群益学前教育专业的中本贯通班。

做出这个选择，其实并没有经历太多纠结。姚同学说，“我成绩不错，但不是那种稳定型学霸，妈妈不想我继续在那种应试的压力下。而且，我之前就有学吉他、画画，但学校功课很紧张的时候，就顾不上这些了。其实我还是挺想继续发展学习这些技能的，在群益，可以更接近我理想中全面发展的状态。”

除了纵向贯通，还有横向融通。“普职融通”可能是职业教育要面对的更大挑战。

目前，外界认知的职业教育，往往被等同于培训职业技能的教育，远远没有触及到真正关键的生涯规划教育。缺少了这些必要的前置基础，孩子们面临“普职分流”时难免会“迷茫、没有概念”。

因此，上海市统一要求，所有中职学校的普通中职志愿录取时不分专业，学生进校后，学校根据学生成绩及志愿、招生计划、面谈了解等进行专业分班和调剂。而中职学校也需要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程度地帮助学生能够做出更适合自己的那个选择。

与此同时，群益也在面向中小学生开设一些职业体验课程，帮助学生了解职业、认知职业、开启职业启蒙。只是筚路蓝缕，整个社会的认知转变，并不能仅依靠中职学校一己之力，还需要放到一个更大的场景中去讨论。

重塑标准与个性的关系没有什么“定终身”

在群益，少有人纠结公众对于职业教育的偏见，他们只是认真地生长。

二年级学生龚嘉杰感觉自己比初中时更自信了，上了普高的初中同学反而有点羡慕他；今年刚调到群益的新教师于小雯说，在职校做老师，也是传道、授业、解惑，她最近在想，专业课怎么能上得更生动，让更多的学生找到兴趣的契机。校长陈金国琢磨的，仍然是这些多年来没怎么变过的那个念头，群益可以在哪些方面做得更好？

今年6月，职业教育法修订草案提出，“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推动培养数以亿计的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同时，该草案还从内容上强调了“以专业抵达职业”的思路。

什么才是职业教育的“专业”？

王立群老师在群益教英文十余年，教学经验丰富的她说，“普高更关注学科知识点的传授，词汇、句式、语法这些，我们教得不会那么难，但一定要实用。我教服装专业，就要自己先学习，服装行业有哪些常用的专业词汇？他们会在哪些实际场景中用到英文？他们的听说能力是不是足够？”

所以评估方式也相应地发生变化。“纸笔考试有，但更像是一个学业合格标线，在这个基准线之上，怎么发展专业、怎么选择未来，决定权都在学生自己手里。我们做表现型评估、过程性评估，只是观察、记录、引导。”

这种自我发展的可能性，在学生的讲述中也得到了印证。

对比以前几乎全部以单向度的成绩来评价自己的那个环境，来到群益后，龚嘉杰明显感觉到了更多的荣誉感，“学校活动也多了，有些领域是我感兴趣的，那就去参加，做得好也能是一项小成就。”

学前教育专业的巴勒恒·道尔汗很享受学校里随时开放的软硬件资源。“在学习上遇到问题， 随时能找到老师，会给我们答案。我们学前教育专业的学生，琴棋书画样样都要学，学校有琴房、舞蹈房、画室都是一直向学生开放的，只要想用，随时都可以按要求预约登记使用。”

为了夯实教学水平，加快理论实践一体化，学校以职业素养为核心聚合了一批顶配资源，学生们在学习过程中就能享受到各行业的优质社会资源。

服装设计专业，群益会直接请到像海派旗袍制作技艺第三代传承人徐永良师傅这样的大师作为外聘指导专家，定期向学生传授旗袍盘扣的制作技艺。

群益还有一个著名的汽车文化博物馆，放眼全国都是罕见的资源配置，馆藏50多辆独具文化背景和历史价值的汽车，上海通用、大众、上海闵星奔驰等品牌车企与学校共同开展实践教训教学。

“所以我经常跟学生讲，我们这么好的资源，会给你们更多的可能性。”校长陈金国的话，的确给了学生很大的鼓励，他们都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

眼前的几个少年自信又大方，他们完全相信， “继续努力，继续向上，我们都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采访：吴慧雯 张楠

撰文：张楠

主编：吴慧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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