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克:阿富汗邻国,会成为塔利班新战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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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吉克阿富汗邻国,会成为塔利班新战场么?

塔吉克、阿富汗边界,老百姓从一个乡到另一个乡,需要走长空栈道,这种场景曾经在川渝多见。

每年,两国开放定期的跨国的巴扎(集市),好不热闹。在市集上,俄语、波斯语、普什图语、舒格南语(一种塔吉克语)、瓦罕语(一种塔吉克语)、伊赛克什姆语(一种塔吉克语)……各种语言、口音交织,其中不乏像历史上丝绸之路粟特人一样的多语人才。然而,他们也就如此湮灭在历史中。

2021年5月,俄罗斯与塔吉克签署了统一区域防空系统协议,塔吉克将指挥权交予俄联邦武装力量中央军区,两国跳出独联体统一防空体系框架单独签署。此外,塔吉克斯坦“东方”独立研究中心民调显示,塔吉克公民对俄罗斯的好感度占全国人口的98%,其次是兄弟国家伊朗。

当全世界开始默默接受塔利班作为“阿富汗合法政权”之际,仍有一个国家打算与塔利班“死斗”到底?

阿富汗变天已经几个月,虽然没有国家正式承认塔利班政权,但却有国家开始愿意与他们打交道。大部分邻近的中亚国家,包括乌兹别克、吉尔吉斯、哈萨克、土库曼,以及巴基斯坦都已经与阿富汗新政权建立联系,派官员到该国与塔利班代表会晤,商讨经贸合作及提供人道援助。多个中亚国家也表明,要与塔利班恢复合作交流,可见他们开始承认其“事实上政权”。

然而,有一个中亚国家迄今不像他们那样面对现实,仍坚持与塔利班对抗到底——就是塔吉克。

塔吉克总统埃莫马利·拉赫蒙(Emomali Rahmon)曾在多个公开场合批评塔利班,直言不讳地拒绝承认没“包容性”的政权,更称该国国家结构应由阿富汗公民以“全民公投”决定。另一方面,他又收容阿富汗反塔“潘杰希尔反抗军”的塔吉克族成员,9月初追授该国第三高荣誉“索莫尼勋章”给1990 年代“北方联盟”塔吉克族代表马苏德(Ahmad Shah Massoud)和拉巴尼(Burhanuddin Rabbani)。塔吉克每个动作,都高举着反塔旗帜,成为阿富汗国外反塔阵营的最大基地。

的确,塔吉克有理由反对塔利班。除了为阿富汗第二大民族塔吉克族发声之外,这中亚最脆弱国家也警惕来自阿富汗的恐怖主义威胁。可是,当听到塔吉克要求塔利班以民主方式组建政府,其实十分奇怪。对待阿富汗问题,拉赫蒙表面上拥抱民主,但他这样煽动民族主义,背后其实充满现实政治计算。我们该如何洞悉拉赫蒙的虚实?

壹▌阿富汗乱局对塔吉克有多大威胁?

在19世纪英俄大博弈的过程中,英国人也在选择代理人,于是把目光投向了瓦罕塔吉克人,除了默许一些人逃入当时清朝控制下的达布达尔,还利用瓦罕塔吉克人的分布,重用瓦罕塔吉克人。而且清朝则继续重用柯尔克孜人往克勒青河谷布防。这也形成了今天中塔阿巴四国交界都有瓦罕塔吉克人的现象。

对当政接近30年的拉赫蒙来说,这次面对“老对手”塔利班东山再起,绝不感到陌生。因为根据过往经验,阿富汗局势与塔吉克的利益攸关。两国之间拥有长达 1344公里的边境,而且塔吉克边防实力比其他中亚国家脆弱,因此较容易受到来自阿富汗的恐怖主义势力渗透。

回想起1991年塔吉克从苏联独立,翌年就陷入持续5年的内战,经历该国近代史上最黑暗的时期。当时亲俄的政府,对抗由不同力量组成的联合反对组织(UTO),组织伊斯兰复兴党(TIRP)作为先锋,广纳不同政治势力。

但反对阵营龙蛇混杂,立场较激进的伊斯兰好战分子也渗入其中。乌兹别克伊斯兰运动(IMU)就是其一,由纳曼加尼(Juma Namangani)及尤达谢夫(Tahir Yuldashev)等人创立。他们主张以武力推翻中亚世俗政府,建立伊斯兰国度。在1997年内战结束后,TIRP接受杜尚别政府的分权协议,IMU则因为立场不同,与之分道扬镳,而TIRP内部也有一些强硬派转投IMU。

重点是,他们多以阿富汗为根据地,穿梭两国边境,发动针对塔吉克或其他中亚政府的恐袭,继续在区内发动圣战。当1996年塔利班攻陷喀布尔后,极端伊斯兰势力威胁达到顶峰,支持区内极端伊斯兰势力发展的塔利班,让阿富汗成为了IMU等恐怖势力发展的温床。

在1997年的终战和谈中,几支反对派的原教旨激进主义部队拒绝政治和解,并遁入阿富汗境内受塔利班政权庇护。为免政权受威胁,拉赫蒙支持阿富汗塔吉克族领导的“北方联盟”,与塔利班抗战到底。这也成为拉赫蒙与阿富汗塔吉克族结下友谊,与塔利班埋下仇恨的主要事件。

为了阻止塔利班治下的“恐怖主义回流”,塔吉克等国家也大力协助北方联盟的武装抵抗。

内战结束后的20多年,拉赫蒙总算站稳脚跟。在美军及北约军队驻守阿富汗的背景下,该国恐怖主义组织与中央政府之间的势力,能够保持平衡。在2000年代初期,IMU仍会穿越边境,在中亚国家施袭,但IMU也渐渐式微,势力也不如当初。

2002年1月1日,赫尔曼德省,北方联盟机q手

只不过,一鸡死就有一鸡呜。近年塔吉克的确是最受极端伊斯兰势力威胁的中亚国家。2018年7月,5名恐怖分子驾着汽车撞毙了4名外国骑行客。这次恐袭,引起了广泛的注意;同年11月,塔吉克北部城市苦盏一座高度设防监狱发生暴动,囚犯袭击狱警,造成至少27人死亡;翌年5月,也在该国发生类近的监狱暴动,29人亡;半年后,官方称20恐怖分子从阿富汗越境进入塔吉克边境发动恐袭,造成多人伤亡。可见极端组织在塔吉克的行动,比同区国家还要多。

美国撤军阿富汗,塔利班乘势再起之际,其实发生了一件值得让拉赫蒙警惕的事件。塔利班让不少塔吉克族加入旗下,甚至让一位疑似是塔吉克伊斯兰恐怖组织“安拉战士”的好战分子,主管邻近塔吉克两国边境巴达赫尚省5个地区的安全事务。说起“安拉战士”,其创立人塔巴罗夫(Amriddin Tabarov)曾参与过90年代塔吉克内战,之后转投IMU,在塔吉克,“安拉战士”是恐怖组织。

目前,拉赫蒙面对塔利班上台后的潜在威胁,采取宁紧勿松的对策。拉赫蒙曾表明,阿富汗或成为国际恐怖主义温床。塔吉克除了不断举行阅兵及进行军演之外,也拒绝接收阿富汗难民,因为担心恐怖组织借此渗透。

贰▌恐怖主义威胁是否言过其实?

塔吉克紧张应对阿富汗局势,背后岂止是担心恐怖主义的威胁?智库卡内基莫斯科中心研究员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见解。中亚国家以往的确受恐袭威胁,而且塔利班上台,也许无法控制境内其他激进好战组织。然而,中亚国家长期一直处于边境混乱的状态,他们早已习惯应对,因此局势很难用“危急”去形容。

拉赫蒙心知肚明,即使塔吉克饱受极端宗教主义威胁,但局势是完全在可控范围之内的。而且,即使中亚国家和阿富汗大多数人都是信奉伊斯兰教,但其宗教发展轨迹十分不同。

所以对拉赫蒙来说,塔利班和恐怖主义的安全威胁只是幌子,他的真正用意,是要利用外部“安全问题”,煽动民族主义,加强他的国内支持,借此营造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进一步巩固政权。

对外方面,他则把握着国际镁光灯聚焦在阿富汗乱局的契机,致力表现出反塔利班、反宗教极端主义的立场,重塑国家形象之余,向外界表现出塔吉克在地缘政治上的价值——如果塔吉克失守中亚边境,就会威胁到俄罗斯以至其他中亚国家的安危。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这位不断挑衅塔利班,又提出以“民主方式”解决阿富汗国内问题的这些“奇怪要求”,可见他刻意与塔利班维持高度紧张的关系,以达到他的目的。

叁▌塔吉克如何“安全化”恐怖主义?

独裁者可任意定性为外部势力或恐怖主义的“安全问题”。可是,“安全”概念可以十分模糊,到底什么才算是“安全问题”?谁来定义“安全”?

塔吉克斯坦总统走进总统府,头戴花帽的塔吉克姑娘两侧相迎

传统安全理论一般会以国际关系理论中“现实主义”(Realism)的观点,以客观的外部军事威胁去诠译“安全问题”。然而,新安全理论的观点则截然不同。其著名理论家巴瑞布赞(Barry Buzan)等人提出“安全化”理论(Securitization Theory),认为“安全问题”是主观的、定义是开放的,可透过主体间的互动建构出来的概念。

当然,新安全理论并不认为“安全问题”定义仅由一人决定,而是需要通过说服群众去建构出来的。放在塔吉克的个案,客观环境就是区域局势,以及塔吉克民族主义。奥利维夫提出了“地区安全复合体理论”(Regional security complex theory),认为一个地区或国家之间的安全环境互相关系,从而按地区权力结构分布,形成一个个地区“命运共同体”。

塔吉克斯坦总统会见塔国女性

例如基于历史及现实政治缘由,阿富汗与中亚可形成一个“命运共同体”。在现时的局势条件下,阿富汗局势确实为拉赫蒙缔造了有利条件,收紧国家本来已十分渺小的自由。

但是随着拉赫蒙年事已高,特别是近年不断谣传他出现身体健康问题,因此他需要确保家族在万无一失、牢牢稳固权力之下,让其长子埃莫马利(Rustam Emomali)随时交接。其实,拉赫蒙最近已静静地加推法案,进一步打击非法宗教教育。用意,不言而喻。

肆▌“消费”阿富汗问题,对塔吉克利大于弊

除了利用紧张局势来巩固统治,塔吉克也很懂得运用这机会,让国际社会关注阿富汗政局同时,将焦点放在塔吉克身上。一方面,塔吉克成为区内唯一一个拒绝与阿富汗合作的中亚国家。另一方面,更可以借此表现出塔吉克在地缘政治上的价值,增加国际政治筹码。

先前提到,塔吉克算是中亚五国中最脆弱、最受恐怖主义威胁的国家。而在阿富汗问题,俄罗斯的利益是与塔吉克的命运相连的,塔吉克受安全威胁,必然威胁俄罗斯。俄罗斯国内有200万中亚移工,中亚地区的人口流动容易渗透该国,这点让俄国相当关切。如普京曾强调,当务之急是防止恐怖分子伪装成难民进入邻国,阻止激进伊斯兰主义从阿富汗蔓延出去。

在这形势下,俄罗斯在军事上更加重视中亚地区。除了早在7月塔吉克已获得俄罗斯及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STO)的安全保证之外,俄罗斯更频频在塔吉克举行联合军演。单单在8月至9月,两国已在塔吉克国土内举行过数次联合军演,俄军方10月在该国再次举行军演。军演以外,俄罗斯也加强在塔吉克“第201军事基地”的军备。由此可见,塔吉克利用区域形势,获得俄罗斯重视,进一步巩固塔吉克的安全环境。

拉赫蒙在国际政治上“消费”阿富汗的安全威胁,对自身利多于弊。这绝非低估塔吉克所面对的政治风险。只是,就算塔吉克有多脆弱,面对多少零星恐袭,像拉赫蒙这样的老练政治家一样能以高压手段,确保塔吉克政局稳定。唯一变数是,权力交接能否顺利完成。

阿富汗变天,碰巧可让他当成工具加以利用,升级“安全问题”,不但能有效延续他的统治,更能在瞬息万变的国际政治中,突显这中亚穷困小国的价值。

塔利班只是“虚晃一招”而已,但在瞬息万变的国际政治中,谁又能确定这种假意增压会不会玩火上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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