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把美国众议院要求Facebook停止发币这件事情说明白,我们还需要从一个更远的事情说起。
2008年关于创建比特币系统的论文发表时,全球正经历着严重的金融危机,当时美国政府向华尔街和制造业巨头注入巨额美元,美联储将联邦基金利率降到了接近零,而且推出了史无前例的量化宽松;欧洲政府和银行业也陷入信用危机;全球其他市场更是重燃凯恩斯主义,政府为了拯救经济,不惜放弃对本国货币购买力的维护,开始进行货币贬值策略。另一个背景是,黄金价格开始飙升,而后两年多黄金价格涨了2.5倍。
到了2009年,比特币已经在硅谷和全球极客市场产生影响。当年, PGP加密的发明者之一,以及比特币所使用的重要技术“可重复使用的工作量证明机制”的发明者哈尔·芬尼被比特币吸引。
在比特币诞生的第一时间,哈尔·芬尼接受了中本聪10个比特币的转账,成了比特币历史上第一笔转账,而后哈尔·芬尼变成了比特币的技术贡献者,直到得病去世。其实这只是比特币征服计算机程序员界的开始。
到了2011年,硅谷有个企业家叫文塞斯·卡萨雷斯,朋友介绍他可以使用比特币给阿根廷汇款,他不太相信比特币的安全性,于是用10万美元雇佣了两个黑客试图破解比特币代码。
由于当时比特币还并不值钱,一个比特币只有1美元左右(现在是1万美元),花10万美元破解比特币程序,实际上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如果当时把10万美元买成比特币,现在的价值是10亿美元,但黑客在攻击比特币上面始终没有获得任何成功,而后文塞斯·卡萨雷斯开始成为比特币的布道者。从这时起,比特币可以说开始征服互联网科技领域的企业家,也包括如今准备推出数字货币的扎克伯格。
2011年前后关于比特币的另一个人和两件事更为重要。中本聪的继任者加文·安德烈森跟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勾搭上了,就在加文·安德烈森接受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邀请,去介绍比特币,以及比特币社区准备捐赠比特币给维基解密,这两件事情的影响下,比特币的发明者中本聪开始淡出比特币圈子,从此销声匿迹。
也正是这个时候开始,比特币开始了漫长的,征服各国政策的旅程,至今美国已经推出合法的比特币期货,跟原油、黄金等大宗商品一样走进了主流投资市场。
比特币的发展可能出乎创造者中本聪的所料,中本聪在消失前,似乎非常担心美国政府盯上比特币这样的事情,他说,比特币就好比一个雏鸟,还处于测试阶段;除了进行交换,不应该有更多的用途,否则便是玩火自焚。
后来,有人曾怀疑过比特币是由美国中央情报局搞出来的,比如“卡巴斯基实验室”联合创始人和俄罗斯安全公司(InfoWatch)总裁娜塔莉娅·卡斯别尔斯卡娅就认为,美国情报机构创造比特币是为了自己在全世界的行动注资,比特币就是“美元2.0(虚拟货币)”,而其化名中本聪(Satoshi Nakamoto)的创始人实际上是一群美国加密系统的开发者。
我在前一阵子分析libra白皮书的时候,曾提到过一个猜想,就是Libra的白皮书,跟比特币的白皮书有交相呼应的感觉。我并不认为比特币是出自美国中央情报局之手,更可能是是一群希望用技术改变世界的年轻人。
因为在比特币诞生之前,密码朋克们就曾试图开发过数十种数字货币,但这些开发最后都以失败告终,直到比特币的出现。这更像是科学技术的市场化演变,数十次的失败,最终换来了一次成功。
美国中央情报局等机构盯上比特币,是肯定的,因为美国从不会放弃控制任何一种领先世界的技术。
实际上无论是比特币的原始论文,还是libra的白皮书,都是意图改变某种现状的技术理想,而不是一种带有攻击性和具有不可告人目的的神秘研发。
比特币的白皮书标题是“一个点对点的电子现金系统”,其中刺激中本聪的主要事情是,电子商务基本上依靠金融机构作为信任的第三方来处理电子支付,存在很大的问题。
在中本聪看来,金融机构作为交易中介,存在着较大的不确定性,所以,“完全不可逆的交易基本不可能,因为金融机构无法避免协调争议。协调会增加交易成本,限制最小真实交易量,也不能降低偶然交易的可能性。并且由于不能给不可逆的服务做不可逆的交易,这样会带来更大损失。”
比特币的论文通篇看下来,你就会觉得,其实是在解决一个交易支付的问题,而且是基于现实市场当中的商家买卖。比如开篇就提到,“我们所需要的是一个基于密码学证明的电子支付系统,允许双方直接交易,而不需要信任的第三方。交易在计算上不可逆可以防止卖家被骗,并且可以很简单地实现日常的契约机制来保护买家。”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在电子商务以及虚拟市场上,如果没有任何信用保证机制,在交易的过程中,买方和卖方,到底谁是弱势群体呢?
我个人认为是卖方,因为卖方有固定的投入,需要持续经营,针对诸多用户,违约的成本很高,但买方很多时候是一次性交易,货到不付款的可能性,远远高于款到不发货。所以比特币的逻辑,实际上是说,在一个裸露的市场里,更容易保护卖方的利益,因为转账是不可逆的,我觉得这符合商业的演变趋势,只有刺激和保护了人们对供给的积极性,这个社会才会出现更多的创造力。
如果说2008年中本聪发明比特币的时候,是一种对全球支付体系的试探,十年后Facebook要发的libra,可以说已经有备而来。
Libra这次提出的主要是一个普惠金融的概念,这个概念所占领的道德高地,我个人觉得美国众议院是无法抹杀和推翻的。
普惠金融的概念到底有多重要,可能大家无法想象。由于全世界大部分资金的运转需要靠金融体系,而金融业一直以来都是最赚钱,且使得富人越来越富的行业,因此备受诟病,所以如何让金融资源变得普惠,让金融给普通老百姓服务,这成为全世界政治家必须要争取的一个高地。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金融普惠,这种贡献可能会获得巨大的反响和赞誉。三十多年前,孟加拉有个经济学家,为了实现普惠金融的理想,开设了一家专门提供给因贫穷而无法获得传统银行贷款的银行,这个人叫穆罕默德·尤努斯,他用各种方法和技术手段,确实实现了很多目标。2006年,“为表彰他们从社会底层推动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努力”,尤努斯与孟加拉乡村银行共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成为全球各国普惠金融的典范。
但由于成本等各种问题,尤努斯的“乡村银行”已卸去光环,其模式也举步维艰。这种时候,普惠金融这杆大旗谁来扛,恐怕没有比数字货币更合适的了。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拉加德说的。
早在2018年末,拉加德在出席新加坡金融科技节时发言指出,应当考虑发行数字货币的可能性。因为,为数字经济提供货币可能是国家的一项任务。她表示,这种货币可以实现公共政策目标,包括普惠金融、安全性和消费者保护以及提供私人部门无法提供的服务、支付隐私保护。
而就在上周英格兰银行论坛上,拉加德直接暗示该组织拟根据特别提款权(SDR)机制推出一个类似比特币的全球数字货币——IMFCoin,旨在取代现有储备货币。
最后,进入今天的主题,美国众议院关于要求Facebook停止libra发行的提案或呼吁,到底会不会奏效呢?
我觉得战术上看可能会有所阻碍,但从战略上看,基本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原因有四个。
首先,libra并未针对美国用户发行,主体管理机构设立在瑞士,所有程序透明,并没有一个绝对的利益主体,基金会是一个非营利组织,这种背景下,美国所能直接管辖的部分很少;
其次,libra已经占领普惠金融实践者这个道德高地,就连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在模仿同样的模式准备发行数字货币,如果阻止libra问世,恐怕会遭遇抑制商业和创新的谴责;
第三,在libra发行之前,也就是去年的9月10日,美国交易所Gemini和Paxos同时获得了美国纽约金融局的批准,发行了可供政府监管的锚定美元的数字货币(稳定币)GUSD和PAX,虽然这两个稳定币在机制上跟libra有所不同,但已经存在发行此类数字货币的先例,这个非常重要;
第四,Facebook已经做好了非常充分的准备来应对国会的质询,Facebook一位发言人本周二对美国科技媒体TheVerge就表示,“我们期待着在推出Libra的过程中与立法者合作,包括在即将到来的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上回答他们的问题。”
在数字货币,以及libra所要解决的全球性金融问题上,恐怕Facebook的国会听证会,反而有可能成为阐述理想和获得更多支持者的机会。
那好,既然众议院阻止不了libra,是不是美国就控制不了呢,当然不是。按照众议院的担忧,libra主要的风险在于挑战了美国当前的货币政策和美元的地位,而且会给Facebook超过20亿用户带来严重的隐私、交易、国家安全和货币政策问题,也给投资者、消费者和更广泛的全球经济带来了严重的威胁。
其实说白了,就是要Facebook解决一个问题,libra在未来的发展和设计过程中,如何辅助美元的霸权,而不是颠覆;如何维护美国的核心利益,而不是损害。
所以美国真正的目的,不是阻止libra的推出,而是一开始就必须得从法律和设计层面,符合美国利益和美元霸权逻辑。
对于其他国家来说,虽然有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这样的机构已经开始着手推动全球性的数字货币,但按照目前的规划,IMFcoin其实依然是一种储备货币,而不是消费和交易货币。
并且IMFcoin是一种自上而下的设计,这一逻辑跟未来世界货币的诞生逻辑可能是相悖的。从比特币的繁荣就可以看出,未来世界货币的诞生,一定是自下而上的一种共识,形成共识之后,具有全球共识性的数字货币可能依然会流向强大的经济体和权力机构,但跟纸币的性质已经完全不同。就像黄金,尽管历来都流向了皇权和各种权力者手中,但没有谁可以废除和稀释黄金的信用。
因此,对于无法从自身市场生长出具有全球共识性数字货币的国家,可能就需要从二级交易市场获得,而对未来数字货币的争夺,实际上可能不亚于历史上各类大国崛起时,对黄金白银的争夺。但可惜的是,当今世界,还有很多国家,把数字货币当作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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