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卷三十六 列传第二十四◎李顺

《魏书》卷三十六 列传第二十四◎李顺,第1张

李顺,字德正,赵郡平棘人也。父系,慕容垂散骑侍郎,东武城令,治有能名。太祖定中原,以系为平棘令。年老,卒于家。赠宁朔将军、赵郡太守、平棘男。顺博涉经史,有才策,知名于世。神瑞中,中书博士,转中书侍郎。始光初,从征蠕蠕。以筹略之功,拜后军将军,仍赐爵平棘子,加奋威将军。

世祖将讨赫连昌,谓崔浩曰:"朕前北征,李顺献策数事,实合经略大谋。今欲使总摄前驱之事,卿以为何如?"浩对曰:"顺智足周务,实如圣旨。但臣与之婚姻,深知其行,然性果于去就,不可专委。"世祖乃止。初浩弟娶顺妹,又以弟子娶顺女,虽二门婚媾,而浩颇轻顺,顺又弗之伏也。由是潜相猜忌,故浩毁之。至统万,大破昌军,顺谋功居右,转拜左军将军。后征统万,迁前将军,授之以兵。昌出逆战,顺督勒士众,破其左军。及克统万,世祖赐诸将珍宝杂物,顺固辞,唯取书数千卷。世祖善之。至京论功,以顺为给事黄门侍郎,赐奴婢十五户,帛千匹。又从击赫连定于平凉。三秦平,迁散骑常侍,进爵为侯,加征虏将军,迁四部尚书,甚见宠待。

沮渠蒙逊以河西内附,世祖欲精简行人。崔浩曰:"蒙逊称蕃,款著河右,若俾遐域流通,殊荒毕至,宜令清德重臣奉诏褒慰,尚书李顺即其人也。"世祖曰:"顺纳言大臣,固不宜先为此使。若蒙逊身执玉帛而朝于朕,复何以加之?"浩曰:"邢贞使吴,亦魏之太常。苟事是宜,无嫌于重。尔日之行,岂吴王入观也。"世祖从之,以顺为太常,策拜蒙逊为太傅、凉王。使还,拜使持节、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诸军事、宁西将军、开府、长安镇都大将,进爵高平公。未几,复徵为四部尚书,加散骑常侍。

延和初,复使凉州,蒙逊遣中兵校郎杨定归白顺曰:"年衰多疹,旧患发动,腰脚不随,不堪伏拜。比三五日,消息小差,当相见。"顺曰:"王之年老,朝廷所知。以王祗执臣礼,别有诏旨,岂得自安不见上使也。"蒙逊翌日延顺入,至庭中,而蒙逊箕坐隐几,无动起之状。顺正色大言曰:"不谓此叟无礼乃至于是!今则覆亡之不恤,而敢陵侮天地。魂神逝矣,何用见之?"将握节而出。蒙逊使定归追于庭曰:"太常既雅恕衰疾,传云朝廷有不拜之诏,是以敢自安耳。若太常曰:'尔拜尔跽,而不祗命。'斯乃小臣之罪矣。"顺益怒曰:"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周王赐胙,命曰:伯舅无下拜。而桓公奉遵臣节,降而拜受。今君虽功高勋厚,未若小白之勤朝廷,虽相崇重,未有不拜之诏。如便偃蹇自大,此乃速祸之道,非图久安之计。若朝廷震怒,遂相吞灭,悔何及哉!"蒙逊曰:"太常规之以古烈,惧之以天威,敢不翘悚,敬听休命。"遂拜伏尽礼。礼毕,蒙逊曰:"夫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朝廷顷来征伐屡克,境宇已博,但当循理此民,亦足兴治。然专务讨击,恐不可常胜。"顺曰:"昔太祖廓定洪基,造有区夏。太宗承统,王业惟新。自圣上临御,志宁四海。是以戎车屡驾,亲冒风霜,灭赫连于三秦,走蠕蠕于漠北。辟土开边,隶首不纪僵尸截馘,所在成观。除荡暴虐,存飖黎庶,威震八荒,声被九域。自古以来,用兵之美,未有今日之盛。是以遐方荒俗之氓,莫不翘足抗手,敛衽屈膝。天兵四临,昭德罚罪,何云恃力?夫圣王之用兵也,征南蛮则北狄怨,讨西戎则东夷恨,天子安得己哉?"蒙逊曰:"诚如来言,则凉土之民,亦愿魏帝远至,何为复遽驿告警,不舍昼夜?意君之所言,殆为虚事。"顺曰:"苗民叛帝舜而亲暴君,有扈违后启而从逆主。咸慑逼于近地,牵制于凶威,自古而然,岂独凉民也?"

顺既使还,世祖问与蒙逊往复之辞,及蒙逊政教得失。顺曰:"蒙逊专威河右三十许年,经涉艰难,粗识机变,又绥集荒陬,远人颇亦畏服。虽不能贻厥孙谋,犹足以终其一世。前岁表许十月送昙无忏,及臣往迎,便乖本意。不忠不信,于是而甚。礼者身之舆,敬者行之本。未有无礼不敬而能久享福禄。以臣观之,不复周矣。"世祖曰:"若如卿言,则效在无远,其子必复袭世,袭世之后,早晚当灭?"顺对曰:"臣略见其子,并非才俊,能保一隅。如闻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若继蒙逊者必此人也。然比之于父,佥云不逮。殆天所用资圣明也。"世祖曰:"朕今方事于东,末暇营西,如卿所言,三五年间不足为晚。且停前计,以为后图。"既而蒙逊死问至,世祖谓顺曰:"卿言蒙逊死,今则验矣。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朕克凉州,亦当不远。"于是赐绢千匹,廊马一乘,进号安西将军。宠待弥厚,政之巨细无所不参。崔浩恶之。

顺凡使凉州十有二返,世祖称其能。而蒙逊数与顺游宴,颇有悖慢之言,恐顺东还泄之朝廷,寻以金宝纳顺怀中,故蒙逊罪衅得不闻彻。浩知之,密言于世祖,世祖未之信。太延三年,顺复使凉州,及还,世祖曰:"昔与卿密图,期之无远。但以顷年东伐,末遑西顾,荏苒之间,遂及于此。今和龙既平,三方无事,比缮甲治兵,指营河右,扫荡万里,今其时也。卿往复积岁,洞鉴废兴,若朕此年行师,当克以不?"顺对曰:"臣畴日所启,私谓如然。但民劳既久,未获宁息,不可频动,以增劳悴。愿待他年。"世祖从之。五年,议征凉州,顺议以凉州乏水草,不宜远征。与崔浩庭诤。浩固执为宜征。世祖从浩议。及至姑臧,甚丰水草。世祖与恭宗书以言其事,颇衔顺。后谓浩曰:"卿昔所言,今果验矣。"浩曰:"臣之所言,虚实皆如此类。"初,蒙逊有西域沙门昙无谶,微有方术。世祖召顺令蒙逊送之京邑。顺受蒙逊金,听其杀之。世祖克凉州后,闻而嫌顺。凉土既平,诏顺差次群臣,赐以爵位。顺颇受纳,品第不平。凉州人徐桀发其事。浩又毁之,云:"顺昔受牧犍父子重赂,每言凉州无水草,不可行师。及陛下至姑臧,水草丰足。其诈如此,几误国事。不忠若是,反言臣谗之于陛下。"世祖大怒,真君三年遂刑顺于城西。

顺死后数年,其从父弟孝伯为世祖知重,居中用事。及浩之诛,世祖怒甚,谓孝伯曰:"卿从兄往虽误国,朕意亦未便至此。由浩谮毁,朕忿遂盛。杀卿从兄者,浩也。"皇兴初,顺子敷等贵宠,显祖追赠顺侍中、镇西大将军、太尉公、高平王、谥曰宣王,妻邢氏曰孝妃。顺四子。

长子敷,字景文。真君二年,选入中书教学。以忠谨给侍东宫。又为中散,与李、卢遐、度世等并以聪敏内参机密,出入诏命。敷性谦恭,加有文学,高宗宠遇之。迁秘书下大夫,典掌要切,加前军将军,赐爵平棘子。后兼录南部,迁散骑常侍、南部尚书、中书监,领内外秘书。袭爵高平公。朝政大议,事无不关。及刘彧徐州刺史薛安都、司州刺史常珍奇以彭城,悬瓠降附,于时朝议,谓彼诚伪未可信保,敷乃固执必然,曰:"刘氏丧乱,衅起萧墙,骨肉内离,藩屏外叛。今以皇朝之灵,兵马之力,兼并之会,宜在于今。况安都,珍奇识机归命,奉诚万里,小民元元,企仰皇化。今之事机,安可复失?"于是众议乃同,遣师接援。淮海宁辑,敷有力焉。

王小波、李顺起义在坚持了一年多时间后,被残酷镇压,三万多名起义军战士英勇战死,八名首领被俘遇害。惟独李顺的下落不明,其结局到底如何?究竟死于何时,这一问题自成都被官军占领时起就不得而知,此后歧义丛生,一直没有弄清楚。

四川农民起义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宋廷,淳化五年(994)正月,宋太宗任命亲信宦官王继恩为西川招安使,率军入川,镇压起义。二月初,起义军攻占成都建立政权的消息再次传到京城,朝廷为之震动,太宗又命诸路军马受王继恩节制,浩浩荡荡开进四川。由于起义军在战略调整上出现错误,使宋军入川后进军顺利,且一路上屠杀起义军与民众。起义军在川北的州县不断丢失而全线撤退,宋军尾追至成都。

当时成都驻有起义军十几万人,在李顺的指挥下奋起抵抗,战斗异常激烈。但起义军毕竟缺乏大规模作战的训练和经验,五月七日,宋军突破坍塌的城墙,冲进城内,起义军经过街市内的浴血奋战,终不敌官兵,殉难者有三万多人,重要领导者八人被捕,后被宋军解往开封途中杀害。惟独李顺的下落,各种传说扑朔迷离。

首先,官军向朝廷报告“斩获贼首李顺首级”。据《宋会要辑稿·兵》载,淳化五年四月,王继恩派使者奏报:乱贼已平息,斩获李顺首级,并俘获其他首领。《宋朝事实》卷一七载,淳化五年五月,宋军破贼兵十余万,斩首三万级,俘获李顺及伪官甚众。《宋史·太宗纪》也说宋军在成都镇压起义后,俘获李顺,后杀李顺党八人于凤翔市。时人对其不验明正身,也不押送京都就处死的做法就已产生疑惑。王明清《挥尘后录》载,李顺之乱平定后,有军官张舜卿密奏说:“臣闻李顺已逃走,诸将所俘获的不是李顺。”太宗说:“讨平乱贼才几天,你怎么知道的?是妒忌众将之功,而想害他们吗?”太宗怒叱之,甚至想杀了他,最后免其官职。说明统治者不愿正视李顺逃脱的事实,宋太宗确认李顺已被捕杀,并定下调子,不允许有其他说法。但也正反映了当时的确可能存在这一事实:李顺并没有被官军俘获和被杀。所以如《东都事略》的记载就已比较模糊,其卷三云:淳化五年五月,“破贼十万,遂克成都,李顺之党并伏诛”。

其次,说李顺在成都陷落时,被乱兵杀害的可能性较大。杨升庵《全蜀艺文志》卷四五,有淳化五年时任西川随军转运使的工部郎中刘锡的一篇歌颂太宗的文字《至道圣德颂》,其中在述及宋军攻陷成都及李顺的最后下落时说:“李顺力屈势穷,藏于群寇,乱兵所害,横尸莫知,既免载于槛车,亦幸逃于袅首。”刘锡是亲身参加了这场镇压起义军活动的官员,深悉内幕情况,所以他说李顺并没有为官军所俘获,应是有确凿根据的;然而说李顺在战乱中被杀,由于没有找到尸体和首级,也只能是一种猜测。

再有,说李顺在破城之时就已失踪,后去向不明。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九云:在宋军进攻成都,即将破城之际,李顺忽然召来数千僧人,以菜饭招待,以念经祈福。又招儿童数千,皆就府第削发剃度,穿好僧衣。早晨天微亮之际,这些僧人分东西两门出去,一直到走完,李顺也不知去向,估计是剃度后混在僧人队伍中逃遁了。第二天,宋军入城,逮捕得一位有美髯之壮士,相貌颇似李顺,遂杀之,其实不是李顺。当时川人的确有传言,说李顺逃至荆渚一带,入一僧寺。

那么,李顺逃脱后的结局如何呢?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天禧元年(1017),判决广州居民李延志黥面发配安州。咸平年间,四川王均兵变,延志时居益州(今四川成都),与王均裨将崔麻胡较熟,兵变平定后,延志回广州。与当地怀勇许秀等饮酒,常谈及王小波故事,许秀怀疑他就是李顺,便到当地官府告发,又叫其他营卒来作证。官府把李延志逮捕并扭送到京都开封。御史审讯此案后认定,此李顺是假的。所以判李延志发配,许秀等杖脊而遣回。开始,枢密院以为俘获真李顺,而向朝廷称贺。然而御中台审问的结果却不是,枢密院大臣还是趋向于以假当真,结案上报。知杂御史吕夷简反诘道:“可以这样欺骗朝廷吗?”最后以事实上奏,而忤大臣之意。

上述故事在《宋史·吕夷简传》中也有相同记载,就是说元禧年官府所抓捕的李延志,御史台审讯的结论是假李顺,为这事御史吕夷简与枢密使王钦若之间还产生过争执和矛盾。然而陆游《老学庵笔记》却说:“及真庙天禧初,(李)顺竟获于岭南,初欲诛之于市,且令百官贺。吕文靖为知杂御史,以为不可,但即狱中杀之。人始知舜卿所奏非妄也。”陆游的文中并没有捕捉到的是“假李顺”之含意,吕夷简的“以为不可”应是不可公开杀害之意,因为早在淳化五年朝廷就宣布李顺已处极刑,此时若再“诛之于市”,无疑是不妥的,但可以秘密杀害,所以“即狱中杀之”。那么,《长编》与陆游哪个正确呢?不过它至少证实了李顺的确没有在淳化五年成都攻破后被官军俘杀。

沈括《梦溪笔谈》卷二五说:仁宗景祐年间,有人报告李顺尚在广州,后被巡检使臣陈文琏捕得,年已七十多岁,推验正身,乃真李顺。于是用囚车押送京城,复审此案,皆得实情。朝廷因平蜀将士功赏已行,李顺也早已宣布斩首,所以不欲再公布此事,只在狱中暗中处死李顺,赏陈文琏升官二级。还说:文琏是泉州人,与自己认识,文琏家有李顺案卷,本末甚详。李顺虽失败了,人们还颇怀念,所以李顺得逃脱三十余年。

沈括治学较为严谨,有人还说他富有科学研究精神。他所处时代也较南宋诸书作者离李顺生平为近,且又称认识逮捕李顺的巡检使臣,估计沈括还可能看见过文琏家的有关案卷,否则不会说得如此凿凿有据。20世纪30年代,张荫麟先生就明白肯定沈括之说,指出:“盖沈识案中主要人物,而陆游但凭二百余年后父老之传说耳。”因此近几十年来,许多学者都倾向于沈括之说,就是主张李顺死于北宋景祐年间(1034~1038)。

近年,也有学者认为陆游的“天禧说”更可靠。一者,沈括说李顺得逃脱三十余年,而从景祐元年上溯到淳化五年,足有四十年。二者,二人所记都从广州捕得嫌疑犯,押送京城后在狱中秘密处死,远离四川数千里外的广州,是不会在二十年时间里出现两桩李顺案的,估计是一件事记成两个时间。此假设如能成立,那天禧说较为可靠,当时吕夷简任知杂御史,王钦若为枢密使。如到景祐年间,吕夷简已为宰相,而王钦若早已作古。三者,《长编》所记是朝廷所玩弄的欺骗手段,意在以伪乱真,障蔽人们的眼睛,好把真相隐瞒过去。真实的情况应该是:宋真宗采纳了吕夷简的建议,一面否认捕获真李顺,判此案不过为诬告,故布疑阵;一面阴险地将这位农民领袖秘密杀害,所以李顺应死于天禧元年(1017)。

上述“天禧说”中,三十余年与四十年之差,并不是什么大疑问,关键是其一事二记之推测是否有理?为什么在二十年时间内,广州就不能发生一真一假两桩李顺案呢?总之,天禧说抑或景祐说,哪个更可信?似乎仍然难以下结论。

宋太宗末年,川陕大旱,宋廷苛捐杂税,农民不堪忍受,又用贱价强购茶叶,茶农大批失业。淳化四年 (公元 993年)二月,青城(今四川灌县东南)茶贩王小波聚众起义,以均贫富为号召,获得广泛响应,众至万余人。�义军在攻占青城、彭山后,转战于蜀、邓(今崇庆、邛崃一带)等地。十二月攻占江原(今崇庆东南),杀西川都巡检使张纪(岂)。王小波因重伤身亡,众推其妻弟李顺为帅。李顺率义军攻占蜀、邛二州,连败宋军,夺占川西平原诸州县。次年正月,义军进攻成都受挫,遂转攻汉、彭二州,后乘新旧知府交接之际攻克成都,建立大蜀政权。义军四出扩大战果,控制了从剑门至巫峡广大地区,拥兵数十万。二月,太宗赵光义派王继恩乘虚长驱直入,连克绵、巴(�今绵阳、巴中)等州。五月,攻克成都。李顺被俘杀,部众 3万余人战死。义军将领张余搜集余部万余人,�转战于成都南部及川东广大地区,至道二年(公元996年)终被官军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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