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腊月初八，天气彻骨的凉，一切都似乎要安息；只有八宝粥的气息时不时地飘荡出来，又转瞬即逝。
我无趣地走在路上，前方二十多步处有几个陌生人也缓慢地踱著。
他们看到一家火锅店，疯也似的撞了进去，引起一阵骚动。
我头也不回，继续走在路上，只是更加孤寂。
我的身边没有一个行人。
偶而有一两辆车徐徐驶过，大约也是回家过节的。
我试图搭车。
有的停下来问我给多少钱，我说没钱，他们便去了；有的索性疾驶著开过去了。
我身穿裘衣，脚穿绒靴，手戴毛手套，然而还是略感寒意。
天开始下雪。
我抬起头，惊异地看到那大院门口，一番触目惊心的景象——那个老翁没有双腿，也没有厚实的衣服。
他头发蓬乱而肮脏，手也冻得紫青。
他无法蜷缩，只得趴在地上。
他身旁堆著喂猫的烂掉的肉，想必也有一个星期了。
那堆烂肉旁边，有一堆废弃了的砖。
我震悚地看到脱离了砖堆的一块砖，下面压著一张纸，露出了一角——粉红的一角！我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移开了那块砖，果真看到了毛爷爷荣光的脸。
看来老翁是盲人了。
啊！……然而是怎样的圣人，能给予这样的施舍？我向大院中望去，别致的铁门紧锁，金黄的窗帘也拉上了裏面传来冰块般的清脆的乾杯声。
显然不是他们给的。
我又望了望四周，大街上确实空无一人。
偶尔也传来一些叫喊声、乾杯声，也都很遥远。
再看看那大钞，不禁心动。
雪愈发猛烈，伴著狂风，打在我的裘衣上，化作泪滴，继而消失不见；也打在了老翁的乱发里，凝为冰粒。
我轻拂裘衣，拭去雪花；却见老翁无力打颤，只得苦楚地呻吟。
也许他早就以为自己没有什麽用处了，只希望早些结束这苦难。
雪没过了一层地面。
我拿著那大钞，稍作犹豫，又问老翁几句话，但他只哀嚎几声，没有回答。
这期间又有几辆车飞驰而过，见我旁边这个垂死的人，想必不敢搭我。
我正想赶快走开，却听见老翁悲凄的哭声。
我不忍心想那生灵涂炭的场面，於是架起他，拿著钱，继续走在路上，只是眼睛不停地搜索这路的两边。
老翁在寒风中没有遮盖，哭声渐渐弱了下去。
所幸我和老翁最终停在了一家旅店门口。
我把老翁送进裏面，他许久才有了知觉。
我嘱咐旅店里那个人打了急救电话，也把钱给了他们。
那人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
我没有与老翁说话，继续走在我的路上。
後来老翁怎样，我无从而知。
那大院门口的那堆猫食不见了，门口的地砖也换了新的，比以前更加乾净、气派了。
现在回想起这些往事，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我无愧於心，所以也没有什麽可牵挂的了。
Chinese1911十一月十二日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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