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是一个神奇的时代,我国的古典文化在这一时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书法、文学等等领域都于此时过渡到了自觉期。
如果深层次探求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一阶段里,中国人的审美观念发生了重大变革。
在这一阶段,文人群体中滋生出了两个非常重要的意识:第一、文学除了社会的功用之外,还应该有个人的色彩在魏晋之前,不论是《诗经》、“楚辞”的时代,还是以赋体散文和乐府诗歌为代表的两汉时期,文学的个人色彩是被弱化的。
这一阶段的文学强调的是“诗以言志”,是“文以载道”,作品要为社会、为理想而创作。
《诗经》和汉乐府多是具有“以下讽上”的功用;赋体散文中,铺陈的汉大赋注重对社会现状的渲染以及夸张地描绘,比如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子虚赋》,而抒情的东汉小赋名义上是抒发个人情感,但这些情感依然是和社会、政治、理想有关,只不过形式上出现了变动,比如张衡的《归田赋》。
这个时期的文人更多的是社会形象,他们呈现出来的是一个群体的相貌。
但这种情况在汉末魏晋时期被打破了,文人开始关注自身与其他人的区别,这是文人的自觉。
所以,提到这个时代,比如曹 *** 、嵇康、阮籍等等人物,人们了解这些人物的事迹多过他们的作品。
也是这个时期,曹丕在《典论·论文》明确地将文学分成了两种功用:盖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是说,这个时候的人们已经意识到,文学可以是安邦定国良策,比如诸葛亮的《出师表》;也可以是表达个人情感的工具,比如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应用文体和文学文体有了更为明显的划分。
所以这个时期出现了很多新兴的文学流派。
比如玄言诗、游仙诗、山水诗、田园诗这些明显带有非常浓厚个人思辨、情绪等倾向的作品相继问世,孙绰、许询、阮籍、郭璞、谢灵运、陶渊明等等作家开始被人所关注。
虽然他们这些情感的由来多是由当时的社会环境所造成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乱频仍,尤其是南北朝时期,朝代更迭的背后是短暂的和平和短暂的战争的交替,文人流离非常严重。
当外在的社会环境不能给予生活的安定,文人群体开始了对精神园地的探索,主动创作反映精神状态的文学作品,也就此形成了分化。
所以这一时期的作品都开始带有浓厚的个人色彩,“诗言志”逐渐向“诗缘情”靠拢,虽然结果都和理想、情志有关,但表现出来的侧重点就出现了明显的差异。
忧国忧民之中又带有了个人的苦闷,这就是文学作品的自觉。
第二、文学的形式和内涵都是可以研究的除了诗歌功用的偏移之外,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人还开始了对诗歌创作的探讨和总结,并且发生了两件对后世文学有着非常重大影响的事件。
第一件事是沈约等人对汉语音韵的探究。
古汉语官话有“平上去入”四个声调,被称作“四声”。
在南北朝之前,人们处于懵懂状态,并没有发现这一规律,直到沈约等人的一次聚会,大家探讨如何写作更好听的诗歌。
他们发现了汉语声调的秘密,周颙作了《四声切韵》,沈约写了《四声谱》,开始对这一规律进行研究。
后来发现,之前时代里,如曹植等人创作的诗歌为何如此优质,恰恰是因为他们的作品暗合了汉语这一规律。
于是,沈约等人提出了具体的诗歌写作手法,避免“八病”: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旁纽、正纽这样一来,按照他们的要求创作出来的诗歌,出现了非常显著的效果: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
形式上工整美观,音韵上铿锵优雅,这种诗歌被称作“永明体”。
自此之后,写诗不再是天赋问题,而是有了一个明确的写作标准。
并且逐渐蔓延至骈文领域,音韵配合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这一标准的制定,直接促成了格律诗、律赋等文体的产生。
为后世文学,不论是为诗歌还是文章等体裁的创作,都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价值,奠定了理论基础。
第二件事是钟嵘、刘勰等人开始了对文学审美的总结。
在此之前,人们注重文学的社会功用,注重作品的形式音韵,知道什么样的文学是美的,是优质的。
但为什么是美的?为什么是优质的?还处于懵懂之中。
钟嵘、刘勰等人对于审美心理的研究,填补了文学领域中的这一空白。
人们开始了对文学审美功能的研究。
钟嵘在《诗品》中开始给诗人和作品进行等级的划分,并根据他的感受来进行点评;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开始讲述他文学审美的感受,对作品进行更深层次的审美分析。
这二人的文学理论是之前的时代所没有出现过的,他们开始跳出了作品的形式、情志、内涵、音韵等等特征,甚至离开了作者的人生经历,从更深的层次来探究这些作品给读者的感受,这就是审美的自觉。
在之后的时代里,中国在文学理论方面与西方国家走上了迥然不同的道路,相比于长篇大论的理论研讨,我们更重视短小精悍的评析,更注重文学渊源的脉络。
后世的“诗话”类作品大抵不出两者范畴。
综合来讲,魏晋南北朝文学的自觉,集中体现在:作者自觉:对具体的“人”的发现,文人不再是一个群像吗,而是一个个鲜明的个体;作品自觉:文学作品也不再表达着单一的内涵,而是出现了个人情感的诉求;审美自觉:文学的形式和文学的审美心理,都逐渐定形,从此之后有了新的具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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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中,称魏晋是“文学的自觉时代”。
他这样说,是有很大道理的。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学,无论是创作还是文学理论和批评,都是非常繁荣的。
尤其是在文学理论的探讨上,形成了一个高峰。
01/ 文学自觉的标志其实文学的“自觉”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贯穿于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这个时间大概有三百多年。
而所谓的文学自觉的标志概括来说有三个,也分为三个方面来谈:第一,门类独立所谓的“门类独立”,是指文学从广义的学术中分化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门类。
汉代,所谓的文学指的是“学术”,主要是儒学,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汉赋也还在儒学的思想范畴之内。
而到了南朝,文学有了新的独立于学术的地位。
当时宋文帝立了四种“学”:文学、儒学、玄学与史学,四学并立。
宋朝的范晔在《后汉书》中将《文苑列传》和《儒林列传》相并立,足以见他对文学的重视。
刘勰在《文心雕龙·总述》中说: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
这句话将文学诗文创作的“韵”给勾勒出来了。
文学需要文笔的支持,也需要韵律、遣词等等,这些都和那些说教式的文字有所不同。
而梁朝的文学创作,就将“抒发情感、以情动人”作为文学创作的目的和特点之一。
如萧绎在《金楼子》中所言:“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文。
”第二,文体辨析更为明确第二个标志就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文人对文学的各种体裁有了较为细致的划分。
更重要的,是对各种体裁的体制和风格特点有了很明确的认识。
如果对文学只是一种含混的认识,并不能算是自觉的认识,所以文体辨析对于厘清诸多文学概念有很重要的意义。
曹丕在《典论·论文》中,将文体明确地分为四种,并且描述了它们的特征:“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
西晋时,陆机在《文赋》中,分类更是详细,他将其分为十类,并且每一种都有特点描述。
陆机的分类虽详尽,但也不免繁琐,在此就不一一赘述。
但是在《文赋》中,他有一句话最为后世文学从事者青睐,那就是“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
而比陆机分类更甚的是《文心雕龙》,上篇的大幅篇幅都是在讨论文体问题,分了33类。
作者在《序志》中说:“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
”并同时追溯了每种文体的起源,举例加以说明阐释。
而在实践上,《文选》是最好的证明,它是根据文体编成的一部文学总集。
第三,审美自觉第三个标志就是文学审美的自觉,也就是文人对文学的审美特性有了自觉的追求。
文学最为重要的一个特性便是审美性,如果一部作品,没有美感,那就很难得到欣赏。
所谓文学的自觉,最重要的还是对审美特性的自觉追求。
曹丕的“诗赋欲丽”,陆机的“绮靡”、“浏亮”其实都是一种审美的特征。
《文心雕龙》中,也有很大篇幅是在谈论文学作品的艺术特征,这其实也是审美。
譬如情采、韵律、丽辞、比兴、夸饰等。
文论学家将《文心雕龙》放在一个非常高的地位,是因为它既包含了文体辨析,更囊括了审美内涵。
它的出现标志着中国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建立了完整的体系。
这也是魏晋南北朝文学一个显著的特征,先前服务于政治教化功能减弱了,文学变成了一个很个人化的行为,更专注于抒发个人的生活经验和情感体悟。
02/ 文学自觉的社会背景乱世缝生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动乱的时期之一。
乱世之中,文人命运是无常的,因而生发了对自身个体命运的关注。
乱世之中,敏感的文人更能感受人生苦短,生命的脆弱,祸福无常,人的无力感陡增。
这也一大部分上形成了文学上的悲观情绪,悲剧性的创作基调。
还记得少时念过曹 *** 的诗《蒿里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但相比这首,杜甫的那首相似描写的诗更熟为人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都是对残酷战乱的侧面描写。
备受政治现实折磨的,最是有家国情怀的文人,许多文人也会莫名其妙地卷入政治斗争中而遭到杀戮,如杨修、孔融、陆机、陆云、郭璞、谢灵运等一大批文人,都陷入了斗争的泥淖而无法全身而退。
门阀观念与门阀斗争士族的兴起源于东汉后期,他们在魏晋时期达到了一个高峰,不管是财富的积累还是门第名声,都占据了一定高度的地位。
门阀制度下的寒士是非常辛苦的,他们进入仕途很难。
魏晋时期的察举制,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其实留给寒门子弟的机会并不多。
仕途无门的、才高的寒士,自然心中闷闷不平,士族和庶族对立是一种常见的社会现象。
然而这也形成了一种风气,即是重视社会门第,而这种门第观念又表现为对宗族关系和伦理观念的强调。
文学家族也随之出现,如“三曹”:曹 *** 、曹丕、曹植,阮禹、阮籍父子,嵇康、嵇绍父子以及嵇含,张载、张协、张亢三兄弟,陆机、陆云兄弟,谢氏家族如谢安、谢眺、谢灵运等,皇族萧衍、萧纲、萧绎、萧统等。
儒释道三教融合从老庄思想来的玄学,对魏晋的文人影响甚大,致使他们形成了新的文学观和人生观。
老子的“自然”、“真”观念,在魏晋文人看来,就是一种至纯至真的精神境界,不受外物,尤其是礼教的束缚。
洞见、玄心、妙赏、深情都是魏晋风流形成的条件,这都离不开三教合一的过程和文人的人生感悟。
大量佛经故事的传入,不仅影响了文学创作的范式,更在思考人生问题上影响着时人。
故事性的加强、韵律的变化、词汇的使用以及文学观念,都是佛的传入为魏晋南北朝文学带来的极大改变。
03/ 魏晋南北朝文学的主题及其风格乱世之中,人们感受最多的,便是生死的无常。
因而生死主题成为魏晋南北朝文学一个重要的书写主题。
在《古诗十九首》中,就已经有对人生短暂、命运无常的感叹。
而在曹 *** 的《短歌行》中,更是被发挥的淋漓尽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人们一方面在感叹生命的无常,一方面却又以乐观豁达的态度,面对生命的诸多苦难遭遇。
他们借助酒和药,来显示自己放荡不羁的性格。
及时行乐、顺应自然规律等都是时人对待生命的态度。
最为著名的还是陶渊明,他悠然种豆南山的人生姿态,享受归隐田园的苦乐,都为后世多少文人歌咏,甚至效仿之。
这也就引出了另一个书写主题——隐逸主题。
竹林七贤隐居山间,在林中喝酒赋诗为乐。
这时期产生了大量的隐逸主题的诗歌。
如左思、陆机的《招隐诗》,潘岳的《闲居赋》。
陶渊明更是被钟嵘《诗品》称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
游仙诗也是魏晋时期的一大类型。
李白有一大批游仙诗,但游仙诗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然盛行。
游仙诗和诗歌的生死主题相关,主要写人为求长生,并对神仙世界充满向往。
游仙主题早在《楚辞》中就有存在,曹植的《游仙》、《升天行》、《仙人篇》,张华、何劭都有《游仙诗》,郭璞更是创作了多首《游仙诗》,构成了一系列的相关描写。
魏晋南北朝的文学风格,是几大文学团体所创造的,并且各个不同。
如建安风骨,正始之音,“三曹”、“七子”几乎代表了魏晋文学的最高成就。
这也造就了风格多变的魏晋文学。
中国文学史上,魏晋南北朝是一个充满魅力的新变时期。
这个时期的文学生机勃勃,富于开创力,萌生、孕育着新的生命。
这种新变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文学进入了自觉的阶段,文学创作越趋向于个性化,更关注于人的情感诉求。
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还说了一句:“这时代的文学的确有点异彩。
”“异彩”二字虽平凡,却真切道出了魏晋南北朝文学的多样性、丰富性特征。
以上,谢谢阅读。
我是当归,与你一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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