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闻趣事

我来讲几则苏轼与小妹、佛印的趣闻吧。

苏轼与苏小妹在一起喜欢斗嘴。

小妹额头高且突出，东坡打趣她：未出庭前三五步，额头先到画堂前。

苏轼的脸很长，小妹立马反击：去年一滴相思泪，流到今年未至腮。

两两人运用夸张的手法，突出小妹的额之高与东坡的脸之长。

一天，东坡对小妹说：“我说出上联，你要是能在一夜对出我的下联，我就服你。

”苏小妹笑答：“何须一晚？”苏东坡说出他的上联：水仙子持碧玉簪，风前吹出声声慢 。

小妹一听，也一时对不出。

过了一会儿，她见月光下一个丫环端来茶水，触景对出： 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

这副对子嵌入“水仙子”、“虞美人”、“碧玉簪”、“红绣鞋”、“声声慢”、“步步娇”六个词牌(曲牌)名，对得非常工整，又能应情应景。

佛印是苏轼的和尚朋友。

一次，苏轼对佛印说：我看你像牛屎。

佛印说：我看你像佛。

苏轼很得意，觉得占了赢，回家对小妹夸耀，小妹莞尔一笑：你心中有屎，看别人就像屎；他心中有佛，看别人就像佛。

是啊，心中有什么，看人就像什么，苏轼暗自羞惭。

还有一次，东坡去找佛印，大喊：秃驴何在？佛印应声答道：东坡吃草。

佛印很聪明，反应敏捷，回答一语双关：我是驴，在东坡吃草，你苏东坡也是吃草的牛马，比我好不到哪儿去……苏轼学识渊博、平易近人、幽默风趣，是一个段子高手。

与他在一起，你永远不会觉得枯燥无味。

真想与他做朋友……

苏东坡的逸闻趣事之多，堪称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之最。

他自作的《仇池笔记》《东坡志林》记载了大量稀奇古怪、好玩有趣的事情，亲友朋徒如赵令畤、陈师道等亦记载了许多东坡轶事。

东坡身后，宋人根据传闻，又记载了许多。

后来有人尝试作了辑佚，整理出《东坡先生轶事》一书，专门搜集苏轼直接相关的逸事趣闻，合计300多条，而仍有大量轶事未收。

本文就略略分享几则。

二苏的性格苏洵曾带着苏轼苏辙兄弟谒见当代名流、时任成都市委书记（知成都府）张方平，苏轼兄弟当时为参加宋代特别难考的制科作准备。

方平与苏轼交谈，觉得这娃不错，就让他们住在官府了。

第二天，这方面突然出了六道制科题目，叫人拿给苏轼苏辙，说：“请两位作答。

”张方平自己偷偷从墙缝看二苏。

苏轼兄弟得题之后，安坐构思。

有道题苏辙想不起出处，指着这题默问苏轼，东坡不说话，只是把笔反过来在几案上，暗示说“《管子》注。

”苏辙又有疑问，指以问苏轼，东坡用笔划掉。

然后两人便作答上呈张方平。

张读两人文章，更加欣喜。

划掉的那题，并没有出处，张方平想试探两人，故意这么设题。

后一天，张方平对苏洵说：“两位公子，都是天才。

年纪大的聪慧特别可爱，而年纪小的谨慎持重，将来的成就可能会超过哥哥。

”（《瑞桂堂暇录》）风雅君言：苏轼兄弟情深义重，都是绝世天才，传说眉山自从诞生了三苏之后，这一代草木枯萎了许多年，意思是这爷仨把把当地的灵气都用尽，甚至透支了！这当然是好事者文青化的夸张表达，肯定不可信。

但是，苏轼苏辙的巨大成就和魅力，确实不可置疑的。

两人性格不同，苏轼外放，苏辙内敛，苏轼口无遮拦，喜欢开玩笑，苏辙谨慎持重，言语方正，行为稳重。

两人参加殿试之后，宋仁宗高兴得不得了，回到皇宫里，就对老婆曹氏说，今天忒开心了，为子孙录了两个宰相之才。

后来，苏辙做到副国级（副宰相尚书右丞，相对于副总理），苏轼最高做过部长级（礼部尚书，相对于教育部文化部部长），这跟两人性格有很大关系。

性格不一定决定命运，但绝对会影响命运！天下奇才举世公认的天才，即使仇家都不得不佩服。

李奉世说：“乌台诗案中，李定主审苏轼（非常严酷，极欲置之死地）就是同僚们也不敢探问。

一天，在崇政殿门，李定忽然对大家说：‘苏轼真是奇才啊。

’大家都不敢应答。

过会他又说：‘就是很多年前所作的文字诗句，引证经典传释，随问随答，准确无误，没有出现过一个字错错，真是天下奇才啊！’继而，赞叹不已。

”（《甲申杂记》）风雅君言：仇人的赞美，更为可信，更具说服力！答主曾对《全宋文》作者作了简单考察，只看作者小传，就发现与苏轼相关者，竟然高达115人，而且绝大部分都是追随、认同、仰慕者！其次是朱熹，与之相关者，才86人。

虽然这只是一个粗略的统计，足见苏轼的巨大魅力了！【图：郏县三苏园】俚俗也可高雅东坡在黄州时，曾赴何秀才宴会，吃油果觉得特别酥脆，就问主人，这玩意叫啥？主人说，还没起名呢。

东坡又问为甚酥？坐客都说：“这个（为甚酥）可以作为名字呀！”潘长官以东坡不能饮，每为设醴。

坡笑曰：“此必错着水也！”一天，忽然想吃油果，作小诗求之，诗云：“野饮花前百事无，腰间唯系一葫芦。

已倾潘子错着水，更觅君家为甚酥。

”苏轼的好朋友，也算是半个弟子的李之仪曾说：“东坡云，‘街谈市语，皆可入诗，但要人熔化耳。

’”上面这首诗虽然是一时戏言，也足见苏轼熔化俚语俗语的功力了。

（《竹坡诗话》）风雅君言：在选择苏轼轶事时，突然发现，宋人太过雅致了。

这些轶事趣闻，多半具有相当高的文化含量。

普通读者，恐怕难以理解。

所能理解的，大概是苏小妹讥讽苏轼视佛印为牛粪之类的无稽之言了。

有时不免感叹，《左传》时代，人们多么好礼，言行多么文明。

赵宋时期，亦是如此。

之后，越发粗鄙化了。

虽然先秦到宋代，雅人的比例未必特别高，但是，他们却能引领潮流，成为当时的时尚热点。

而当代，大概只有东北二人转，现在的所谓明星大V了，文化的退化，真不是一点两点了。

每读东坡，歆羡赞叹之余，思及当代，不免感伤。

不笑都难东坡曾说：“世间事中，忍住不小笑是比较容易了，只是读王祈大夫的诗，不笑都难啊。

”王祈曾跟东坡说：“我有竹诗两句，平生最为得意。

”便吟诵起来：“叶垂千口剑，干耸万条q。

”东坡强忍住不笑，说：“这两句好是极好的，不过是十条竹竿，一个叶儿啦哈，哈哈哈~”（《王直方诗话》）【图：林语堂《苏东坡传》，目前最好的东坡传记】风雅君言：看完这则轶事，抓到笑点没？“叶垂千口剑，干耸万条q”，意思是竹叶像千口剑一样垂着，而竹竿耸立像万条q一样。

其中的千和万，都是概数，本不可笑。

可是，苏东坡脑子反应快，笑点低，又爱搞笑，千片竹叶，万根竹竿，平均下来，十条竹竿，共用一片叶子啦！笑点低的人，幸福感更高啦！醉后作王禹锡与东坡有写姻亲关系，他曾作贺雨诗云：“打叶雨拳随手重，吹凉风口逐人来。

”自以为得意之作。

东坡说：“十六郎作诗，怎得如此不入规矩？”禹锡辩解道：“是醉时所作。

”一日又持一大轴诗歌呈给东坡看，坡读后，悠悠地说：“难道你又醉了嘛？！”（《王直方诗话》）风雅君言：苏东坡喜欢开玩笑，幽默诙谐。

只是，用来损人，就比较坑了。

王禹锡，是晚辈，家族排行第十六，写诗水平不咋滴，可能还不如唐朝的张打油。

苏轼读罢，觉得太烂，就含蓄地批评了下。

不过，我想十六郎内心，估计遭到了两千万点暴击吧。

苏轼幽默诙谐成性，跟程颐争论时，忍不住开了对方的玩笑，庄重的道学君子程二，嘴巴不灵便，一时哑口无言，又羞又恼，程门弟子恨苏轼入骨，后来贾易等人不遗余力地攻击诋毁苏轼，正因为此。

【图：龙吟《万古风流苏东坡》，这套小说，可能是最好玩最靠谱的苏东坡题材小说了】司马光当宰相后，要把王安石新法一股脑全部废除，苏轼则比较实事求是，说应该保留那些好的，不应该不加分析，连锅端。

司马光固执己见，完全不讲道理，苏东坡一生气，说了仨字——司马牛！意思是，光哥啊，你太固执了，跟犟牛似的！司马光虽然固执，但是君子，他不记恨苏轼，而崇敬追随司马光的人，未必都有这样的胸怀了。

结果，司马光的一些追随者，也不爽苏轼。

他就受到更多人的排斥和攻击了。

幽默大师对弈苏轼尝与刘攽说：“轼与舍弟习制科时，日享三白，食之甚美，不复信世间有八珍也。

”刘攽问“三白”何物？答曰：“一撮盐，一碟生萝卜，一碗饭，乃三白也。

”刘攽大笑。

久之，以简招坡过其家吃“皛饭”，坡不省忆尝对刘攽“三白”之说也，谓人云：“刘攽读书多，必有出处。

”比至赴，见案上所设，唯盐、萝卜、饭而已，乃始悟刘攽以“三白”相戏笑，投匕箸食之几尽。

将上马，云：“明日可见过，当具毳饭奉待。

”刘攽虽恐其为戏，但不知“毳饭”所设何物。

如期而往，谈论过食时，刘攽讥甚要吃的，苏东坡云：“少待。

”如此者再三，苏东坡答如初。

刘攽曰：“饥不可忍矣！”苏东坡徐曰：“盐也毛，萝卜也毛，饭也毛，非‘毳’而何？”刘攽捧腹曰：“固知君必报东门之役，然虑不及此也！”苏东坡乃命进食，抵暮而去。

世俗呼无为“模”，又语讹“模”为“毛”，尝且音，故苏东坡以此报之。

宜乎刘攽思虑不到也。

（《曲洧旧闻》）风雅君言：幽默细胞发达的人，根本难以控制自己，《老友记》中的chandler如此，苏轼的另外一个哥们刘攽更是如此。

刘攽（字贡父）跟苏轼，算是棋逢对手，两人嬉笑成性，得罪了不少人。

作为内功深厚的老司机，他俩在一起耍，就非常嗨了。

可是，刘攽还是略逊一筹，被苏轼说到痛处了。

东坡失言，刘攽黯然了，且看下条：【图：苏东坡】顶级段子手的决战世人以癞疾鼻塌为将死之兆，刘贡父晚有此疾，他曾因为和苏轼讥讽新法的诗歌被罚款，元祐年间，两人同为侍从官员，贡父说：“前于曹州，有盗夜入人家室，无物，但有书数卷尔。

盗忌空还，取一卷而去，乃举子所著五七言也；就库家质之。

主人喜事，好其诗，不舍手。

明日盗败，吏取其书。

主人赂吏而私录之。

吏督之急，且问其故，曰：‘吾爱其语，将和之也。

’吏曰：‘贼诗不中和也。

’”子瞻亦曰：“少壮读书，颇知故事。

孔子尝出，颜、仲二子行而过市，而卒遇其师。

子路矫健快捷，跃而升木。

颜渊反应慢，动作迟缓，四顾之下，发现没哪躲了。

跑到菜场口处决犯人的地方躲起来，这地方就是所谓石幢子。

等颜回走过，市人以为贤者颜回曾来过，不可继续用旧名了，大家一致将之改作‘避孔塔’。

”在座的，都笑翻了。

（《后山谈丛》）风雅君言：刘攽和苏轼，这俩顶级段子手，取笑别人为乐，一般人无力回击，两人相遇，好戏上演了。

玩过许多回合后，发现根本KO不了对方，出手越来越重。

刘攽嘲笑，编排东坡，说他的诗歌是贼诗，不中和（不值得和作）。

不中和，还有另外一意，即不温柔敦厚，不符合孔子的诗学观念。

东坡急于回击，脱口就诌了一个故事，像刘攽一样，跟对方和孔子有关。

以“避孔塔”谐音“鼻孔塌”，绝妙无比，听众笑得半死。

可是，据说刘攽听后，黯然不已。

主要原因不在苏轼的回敬，不在苏轼机智过己，而是鼻孔塌预示着死亡，这点是他自己的心病，被拿来开玩笑，他自己有点扛不住了。

自从读过这段故事，风雅君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不敢轻易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