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音]:Songchu Bian-Luoyin
指宋代初期即 11 世纪中叶中国开封(汴),洛阳(洛)地区的汉语语音系统,也就是当时汉民族准共同语的语音系统。
考求宋初汴洛音的书面材料主要有宋初洛阳学者邵雍(1011~1077)的《皇极经世书》里的“声音唱和图”。邵雍祖籍范阳(今河北省涿县),30岁以后迁河南洛阳,是北宋初期唯心主义哲学家。他认为万事万物都是由所谓“心”产生的。“心”是先天存在的绝对精神,又叫“一”。“一”产生“二”、“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没有形质的“神”。“神”产生“数”,从“数”的推演出发,不但可以说明过去和现实世界的万事万物,而且可以推测未来世界的治乱兴衰和人事的吉凶祸福。这就是他的哲学思想的核心,叫做象数学。邵雍把许多自然现象都纳入他的象数理论体系之中加以比附,用来推演世事。声音也是被纳入象数理论体系中的自然现象之一。邵雍认为语音包括宇宙间的一切声音。语音既无所不备而数又无所不包,所以可以用语音来表现数,用语言的变化关系来体现数的变化关系。因此从语音出发,就可以通过数的折合来推知万事万物的盛衰。为了数的需要,邵雍把他当时能辨别出来的语音特征全部加以分类,按“开发收闭”、“平上去入”等类别,分别与“水火土石”、“日月星辰”等自然现象相比附,列音排字以备推演。《皇极经世书》卷七到卷十就是专讲这些的。这4卷,每卷4篇,每篇两图,上下各一,共32个图。每篇的两个图中,上边一个叫声图, 下边一个叫音图。“声”指韵类,“音”指声类。这是邵雍自造的音韵术语。他把上边的 “声” 和“天”相比附,把下边的“音”和“地”相比附,称为“天声”、“地音”。“天声”和“地音” 相唱和可以产生万音,因此称为“声音唱和”,也就是声韵互相拼合的意思。根据上述象数学的原理和邵氏用语音来代表数的用意可以推知:声音唱和图是一个象数的语音系统,既包括当时当地实际使用的语音,也包括若干当时当地实际语音中并不使用的音。邵雍原有的32个图不易看懂。今本《皇极经世书》有正声和正音总图,是后人为邵雍32图作的纲领性的总音表(原书错字现已改正):天声图上的“平上去入”指的是 4种调类,按《切韵》音系或今天仍然保存着入声调类的方言,如粤方言、吴方言以及官话方言中的某些次方言来读,系统是很清楚的。地音图上的“开发收闭”大体相当等韵中的 4个等次,但并不完全一致。“辟翕”的意思是开合。“清浊”的意思是不带音和带音(一说指阴阳调类)。“日月星辰”和“水火土石”是用来跟语音“平上去入”和“开发收闭”相比附的自然现象。“天声”有10个小图,是因为“天干”之数为10;“地音”有12个小图,是因为“地支”之数为12。这也是为满足象数学的理论要求而硬性规定的语音类别,用来凑足整齐划一、各有定位的局面。为此,按当时当地可以发出来的语音定位,凡有音无字的韵类就用○来代表;有音无字的声类就用□来代表。此外还有许多位次按当时当地的实际语音系统不可能发出音来,韵类的位次就用●来代表;声类的位次就用■来代表。象数学家的许多神秘观念可以不必深究,但是从这种理论中可以看出他们对天地万物都追求一个以四分法为原则的整齐、配套的“正”的境界。语言也不例外,一切都是万古不易的自然安排。因此在他们的象数语音系统中就应该有天声160位,地音192位,两数相乘应得30720个音。这就是天声、地音所代表的象数语音系统中包含着的天地间的正音的总数。从这两个图所表示的音的位次入手,同时参考其他历史资料和现代方言材料,按照汉语语音发展规律仔细分析,就可以大体求出宋初汴洛音的原貌来。
宋初汴洛音的声母系统
地音12类,每类 4列,应得 48 声类。减去“九音”中无音无字及有音无字的土、石两列, 共得46声类。但实际并没有那么多。以“一音”的4列为例,按唱和图的语音格局应该是4个舌根音声母。因为无论从中古音系看还是从日本借音看,这 4列字都是舌根音类。所以按声音唱和图所规定的音韵位置来揣度邵雍本意,应该是下列这样 4行互相对立的舌根塞音音位:
古甲九癸 [k]
□□近揆 [ɡ]
坤巧丘弃 [k‘]
□□乾虬 [ɡ‘]
“古甲九癸”和“坤巧丘弃”两列应该是当时社会交际中真实存在的声母类别,按照历史比较法的原则应该分别拟为 [k]和 [k‘]。至于“近揆”和“乾虬”两列,中古时代只是一类浊塞音 [ɡ],后代朝着两个方向发展:一个方向是保存中古的浊音性质,一个方向是变成清音。在浊音清化中,又以声调为条件朝着两个方向发展:原平声音节变成送气清音,原仄声音节变成不送气清音。声音唱和图中“近揆”与“乾虬”两列大概正是以声调的平仄不同来分类的。据此可知宋初汴洛地区舌根塞音已经按声调类别不同分化为送气与不送气的两种清音。从历史上看这两列音都是浊音,所以邵雍都列入“浊”的一类。 但是按当时实际语音看可能都是清音, 但有送气与不送气之别,所以一分为二,以不送气的“近”列接配不送气的“古”列;以送气的“乾”列接配送气的“坤”列。这样处理就填满了象数学上所要求的四分法。所以“近”、“乾”两列字的处理法是历史上的类别和宋初实际语音类别混合的产物, 按实际语音应该把“近”、“古”两列合并,把“乾”、“坤”两列合并。这就排除了四分法中舌根塞音的支离现象,实际语音中的舌根塞音声母应该归并为下列的两类:
[k] 类:古甲九癸近揆
[k‘] 类:坤巧丘弃乾虬
邵雍为迁就理论把舌根塞音强分 4列,并非杜撰而实有其语音背景。从现代方言看,浊塞音的送气与否虽不能构成辨义的对立音位,但确有[ɡ]、[ɡ‘]这两种发音法。邵雍看到这种不同的发音,就用来作为填充四分法空位的手段。此外梵文的舌根塞音是四分的。从理论上看,邵雍的4列和梵文的4类正好相当:
“古”列~迦[ka]
“坤”列~呿[kha]
“近”列~伽[ɡa]
“乾”列~重音伽[ɡha]
邵雍的学说来自其父邵古,邵古曾受业于僧徒,因此这种四分法的语音配列,也许受僧徒影响。
通过上述这种语音考古程序,考求出的宋初汴洛音声母系统大体如下:
双唇音 p(卜)p‘(普)m(目)
唇齿音 挰(文)f(夫)v(武)
舌尖前音堭(足)堭‘(草)s(思)
舌尖中音t(东)t嶉(土)n(乃)l(老)
舌尖后音堮(照)堮(赤)惼(山)墭(耳)
舌面前音怱(二)
舌根音 k(古)k‘(坤)嬜(吾)x(花)γ(五)
零声母 ═(安)
宋初汴洛音声母系统的特点是:
(1)中古全浊声母已经清化;
(2)中古“知”系“照”系两种声母已经合流为[堮]、[堮 ]、[惼];
(3)中古“非敷奉”3个声母已完全合流为 [f]。从总体上看已经相当接近《中原音韵》所代表的近代汉语声母系统了。 ④次浊音“疑、 明、微、泥、来、日”等母一分为二,一清一浊,而且列入浊音的全是上声字,条例分明,应当是有语音作基础的,只是还不能确定它们的音值究竟是什么。
宋初汴洛音的韵母系统天声10类,排除虚位后只得7类。这7类按现代各方言看,系统大体不乱。每类之中一二(即日月)两列较洪,三四(即星辰)两列较细。如“二声”一二两列为[a嬜],三四两列为[媅嬜]。 [a]洪[媅] 细。同是洪音或细音,内部又按“辟翕”分为两类,按邵雍本意,“辟”类没有介音 [u],“翕”类有介音[u] 。对比传统的“十六摄”,一个“声”可以包含几个“摄”。总的看系统是清楚的。其中不整齐的地方往往反映着当时语音上的变化。这是考求宋初汴洛音韵母系统的重要线索。以“一声”为例:
平 上 去 入辟 多(果歌开一)可(果哿开一)个(果箇开一)舌(山薛开三)翕 禾(果戈合一)火(果果合一)化(假祃合二)八(山黠开二)辟 开(蟹咍开一)宰(蟹海开一)爱(蟹代开一)翕 回(蟹灰合一)每(蟹贿合一)退(蟹以合一)按中古音系看:“多可个”属果摄开口一等字;“禾火”属果摄合口一等字。天声图把它们排成一个大类的“辟翕”两列,系统秩然。只有“化”字特殊,“化”属合口字,应列入“翕”类,而且属假摄祃韵二等,今音也与“禾火”不同。但天声图既把它们归为一列,可见当时一二等韵读音的差别已经不存在了,按日本汉字音看,这些字的主要元音都是 [a]:
多 多少/たしょラ(多~た~[t‘a])
可 可能/かのラ (可~か~[k‘a])
个 個所/かしょ (個~か~[k‘a])
禾 禾苗/かびょラ(禾~か~[k‘a])
火 火災/かさい (火~か~[k‘a])
化 化学/かがく (化~か~[k‘a])据此可知这两列字的主要元音必读 [a]。再按“辟翕”的规定,“多可个”的韵母应该拟为 [a],“禾火”的韵母应该拟为[ua]。另外两列:“开宰爱”是蟹摄开口一等字;“回每退” 是蟹摄合口一等字。天声图分列一个大类中的“辟翕”两列也很整齐。按日本汉字音看这些字的主要元音也是[a],此外,还有韵尾[i]:
开 開明/かいめい (開~かい~[k‘ai])
宰 宰相/さいしょラ(宰~さい~[sai])
爱 爱/ぁいどく (爱~ぁい~[ai])
回 回復/かいふく (回~かい~[k‘ai])
每 每每/まいまい (每~まい~[mai])
退 退席/たいせき (退~たい~[t‘ai])据此可知宋初汴洛音中上述两列字的韵母“开宰爱”是[ai],“回每退”是 [uai]。按照语音规律,在这样的语音配置下,前高元音韵尾容易使主要元音变细一点,所以这两列音的实际音感应该是 [i][ui]。天声图把它们排在三四两列是完全合乎图旨的。经过上述的语音考古程序,可以求出宋初汴洛音的韵母系统如:宋初汴洛音韵母系统的特点是:
(1)中古一二等韵合流,三四等韵合流,大体已出现“四呼”的格局。
(2)中古止摄某些细音字已经变洪, 出现了舌尖元音(即[徲]、[媩]二音)。
宋初汴洛音的声调系统
仍然是“平上去入”四类,但实质上有许多演变(一说“平上去”各分阴阳调,再加“入”声, 共四声七调),主要是入声的 [-k]尾和[-t]尾消失和浊上声字变成去声字。自《切韵》系韵书按四声排列韵目,都把入声韵和阳声韵联系在一起而不和阴声韵联系。也就是让收[-p、-t、-k]尾的入声韵和收[-m、-n、-嬜]尾的阳声韵,按主要元音相同、韵尾发音部位相同的关系,四声相承来排列。如《切韵》音系的:
平 上 去 入
东[-u嬜] 董[-u嬜] 送[-u嬜] 屋[-uk]
仙[-εn] 狝[-εn] 缐[-εn] 薛[-εt]
山[-n] 产[-n] 裥[-n] 黠[-t]
侵[-em] 寝[-em] 沁[-em] 缉[-ep]这4 列韵目,按读音看是:[-u嬜]~[-uk], [εn]~[εt],[n]~[t],[em]~[ep]。可是声音唱和图把本来收[-t][-k]尾的入声韵全部改配阴声韵。 如“一声”中“舌”字本属山摄薛韵, 在《切韵》音中与“仙狝缐” 3个阳声韵相配, 在声音唱和图中却与果摄的“多可个” 3个阴声韵的位次相配。“八”字本属山摄黠韵,在《切韵》音中与“山产裥”3个阳声韵相配,在声音唱和图中却与果摄的“禾火化” 3个阴声韵的位次相配,由此可见在宋初汴洛地区这些入声韵已经失掉塞音尾, 与阳声韵相配不协调, 所以改配阴声。因为入声失掉塞音尾后事实上已经与阴声韵一致, 只是发音短促(有些韵主要元音稍有变异), 所以比配阳声韵协调。不过“七声”中这类收[-m]尾的阳声韵仍有“十”、“妾”这样的入声字相配,可知当时收[-p]尾的入声类还保留着。由此可见宋初汴洛地区的入声变化有快慢两种,慢的一种是收[-p]尾的,快的一种只是开尾短调。此外,原来浊声母上声字变成去声字。邵雍的时代上距作《切韵》的陆法言400年左右,下距作《中原音韵》的周德清300年左右。《皇极经世书》声音唱和图所反映的宋初汴洛音与《切韵》音有相当大的差异而与《中原音韵》音相近,处于从中古音到近代音演变的过渡阶段。
- 参考书目
- 周祖谟:《宋代汴洛语音考》,《问学集》下册,中华书局,北京,1966。陆志韦:《记邵雍皇极经世的“天声地音”》,载《燕京学报》第31期,1946。李荣:《皇极经世十声十二音解》,《切韵音系》附录,中国科学院印行,北京,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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