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我们可能首先想到长达15年的谈判之路,如此持久的多边外交谈判在世界外交史上极为罕见。
自1986年7月10日中国正式申请恢复关税及贸易总协定缔约国地位以来,到2001年中国正式加入世贸组织为止,这风风雨雨的十五年里,中国换了4任团长,美国换了5个贸易谈判代表。
中美围绕“入世”的谈判进程涉及面广、内容丰富、难度大,这是多边贸易体制历史上最困难的一次较量,也是世界谈判史上罕见的一次较量,可以称为史诗般的谈判。
而在1999年,朱镕基访问美国的时候,克林顿做出的决定让他的谈判班子后悔不已。
这中间,又是如何纠葛?
一、入世谈判艰难风雨路从1986年到2001年,中国为加入世贸组织,经历了无数次磨难和波折。
1994年世贸组织成立时,中国原本打算实现“恢复海关”的梦想,但最终未能实现。
无数困难中,中美双边谈判是最大的挑战。
20世纪下半叶,美国可以说是主宰世界的超级大国,是许多全球性国际组织的领导者,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场。
苏联解体后,美国主导全球事务的愿望增强。
世贸组织前身的关贸总协定和后来成立的世贸组织,都关系到全球经济贸易的整体运行,美国对此高度重视,极力阻挠中国加入世贸组织。
尽管当时有100多个世贸组织成员国,但几乎所有成员国都选择跟随美国的步伐。
也就是说,中美谈判的结果直接决定着其他成员国对待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态度。
一旦中美谈判成功,达成协议,其他国家必然纷纷效仿,甚至不需要付出努力。
所以美国是中国必须咬住的硬骨头。
然而,自苏联解体以来,中美关系再度衰落,美国长期以来对中国的对外开放持怀疑、歧视甚至敌对态度,从而导致这一时期的双边外交必将充满危险。
历史的逻辑证明,外交谈判需要筹码。
谈判双方不仅要提高自己的筹码,还要估计对方的筹码,这样才能相互了解,在外交上占据主动。
谈判初期,美国认为中国的筹码不够,理所当然地认为中国必然急于达成协议,因此摆出强硬和傲慢的态度,不厌其烦地制造麻烦。
在中国入世第二谈判代表佟志广看来,“美国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你无法和他们进行正常的谈判。
像一个孩子被带到理发馆里去剃头一样,他不会老老实实坐着,你必须用很大的力量才能控制住他”。
在谈判过程中,美方漫天要价、变化莫测的情况非常普遍,而且它的态度和立场总是强硬的,没有妥协和讨论的余地。
光是市场准入问题,谈判桌上就充满了威胁和胁迫。
冷战结束后,中美之间的蜜月期一去不复返。
1991年,美国两次对中国展开301调查,分别于4月和10月对“知识产权”和“市场准入”展开调查。
并且声称如果在1992年底之前不能达成协议,将对39亿美元的商品征收惩罚性关税。
1992年10月10日是中美就301调查达成贸易谈判的最后一天。
下午,美方副代表突然声称首席代表将乘飞机赴欧洲开会,需要停止谈判。
中国代表佟志广则淡定表示,不谈就不谈。
并立即要求把“美方终止谈判”记入会谈记录。
然后他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我们直接向媒体宣布谈判结束。
听到佟志广这么说,会议现场马上变得十分安静。
对方的副代表表示要离开会议请示,过了一会儿,他回来说首席代表可以推迟开会的时间。
佟志广陪着美国人一直到半夜,最终他们终于同意把“美国坚决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早日加入关贸总协定”这句话写进协议。
在那几年的谈判中,中美双方反复拉锯,留下许多传奇语录和故事。
例如吴仪曾经气愤地说:“我们才是正在和强盗谈判呢!请看看你们的博物馆吧,数数看里面有多少展品是从中国偷来的。
”但是就总体进度来看,除了一次次拉锯战,谈判所取得的实质性进展并不大。
通过一个又一个事件,中国代表龙永图后来得出结论,早期的中美谈判不是实质性的,而是态度性的。
如果我们不能实现双方的平等,那么我们就不能开展真正的互惠外交。
然而,中美两国用了6年时间才在追求平等的态度上相互适应。
二、处境艰难,朱总理坚决赴美1998年,美国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失利,在莱温斯基案中也未能如愿取得胜利。
因此,抨击克林顿的对华政策成为共和党在2000年大选中讨价还价的重要筹码。
在此背景下,克林顿希望能通过邀请中国总理访美来起到缓和国内反华情绪的作用,就像中国两年前那样,但是这次访问好像从一开始就笼罩在一层荒诞的帷幔下。
1999年3月26日,美国白宫方面匆忙宣布总理朱镕基将于4月6日访美,但媒体在与中国外交部通话时,并未得到证实。
直到4月2日,外交部才正式宣布总理的行程。
当晚,朱镕基总理在紫光阁接受了道琼斯董事长康伯德夫妇的采访。
他说:“毫无疑问,中国不是在乞求加入世贸组织。
当然,我们希望加入世贸组织。
中国为加入世贸组织已经努力了13年,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世贸组织,中国就无法生存。
过去的13年已经证明,我们可以活得越来越好。
”尽管面对媒体他依然强硬,但为了能更好地加入世贸组织,朱镕基当时已经考虑过在条件上做出让步。
他向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透露,中国已经决定开放电信、保险和农业等领域的市场。
在中国国企改革进入攻坚阶段之际,朱镕基意图以开放倒逼改革,决定在上述领域给予美方超出预期的谈判条件。
任何对外部利益的让步都会面临内部纠纷,一些领导人认为这次访问是“高风险”的,因为美国从贸易到间谍活动的政治战略是恶意的“修复中国”和“毒化气氛”。
此外,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刚刚开始轰炸南联盟,这为中国的反美情绪火上浇油,整件事似乎都是天意。
因此,朱镕基也表示,“这次访美是一个两面性的事情。
有些美国人不欢迎我,而有些中国人也不想我去。
我面临的是非常困难的工作。
”在这种复杂的背景下,朱镕基带着吴仪、石广生、龙永图等人启程了。
1999年4月6日上午9点30分,一行人乘坐的专机降落在正下着暴雨的洛杉矶国际机场。
三、引起众怒,克林顿的愚蠢让美国“错过了火车”朱镕基必要须面对的是一个充满敌意的美国。
他一下飞机就宣布中美两国就农业合作达成协议。
作为农业出口大州的市民,加州人立刻对这位老人产生了好感,朱镕基开玩笑说:“你们加州参议员瓦恩斯夫人每次访华,都会谈到加州的橙子出口。
谢天谢地,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不用再谈这个问题了“。
朱镕基讲话一向幽默犀利,此时更是充满了诚恳。
他给美国人留下了一个悬念:“我们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条件”。
当美国记者询问具体细节时,他又卖关子说“现在我们不能透露,否则巴尔舍夫斯基会知道,她会提出新的条件”。
谈判代表龙永图对媒体说,“如果美国对此再不满意的话,一定会后悔很多年。
”朱镕基的坦诚和真诚在加州掀起了一股“朱旋风”。
与此同时,克林顿为中国总理抵达华盛顿做了最后准备,他试图说服他的人民相信,美国以“适当的商业条件”让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具有深远的意义。
但美国政府从来都不是总统说了算的。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华盛顿被分为两组:赞成达成协议的主要领域是与中国打交道已久的贸易谈判代表巴尔舍夫斯基、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和总统国家安全顾问桑迪·伯格。
他们看到,中国人民确实作出了让步,规劝他们“好了就停”,不能让朱镕基空手而归;反对这项协议的主要来自经济界,包括财政部长鲁宾、商务部长戴利和总统斯珀林,他们认为推迟谈判可以从中国人民那里得到更好的待遇。
美国财长戴利坚持,美方应该要求中国向外国经济公司开放证券市场,允许外国银行向中国人民提供汽车贷款。
争论的结果是反对派在争端中占了上风,这导致主动邀请朱镕基访美的克林顿最终决定不与他达成协议。
克林顿要求巴尔舍夫斯基在与中国谈判时提出新的条件,并增加保护美国纺织业的条款。
纺织业是我国产能过剩最严重的行业,扩大对美出口对我国来说十分重要。
巴尔舍夫斯基明白朱镕基肯定不会同意,但她必须服从命令。
当朱镕基抵达华盛顿时,负责接机的龙永图甚至乐观地说“快结束了”。
在4月8日的宴会上,这位得以稍事休息的总理以美式的直率结束了讲话,“I love Chinese people,I love American people.”[1].王高阳;鞠欣.制度环境变迁提升全球价值链参与度——纪念中国加入世贸组织20周年[Q].国际经济合作,20210520其中一个关键是歧视性的一般保障条款,它是针对中国的一项特殊反倾销条款。
一旦实施,中国纺织等行业的命脉将扼杀在美国手中。
这迫使朱镕基及其谈判代表团陷入了困境。
对此,吴仪气愤地说:这不是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协议。
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之前,中国所承诺不能视为协议。
这是朱镕基此行“最黑暗的一天”。
在得知情况后,吴仪和老对手巴尔舍夫斯基立即展开针锋相对的谈判,但现在双方都没有出路,这场谈判必然很难进行。
4月9日,华盛顿各界人士在拉德酒店举行盛大晚宴。
朱镕基迟到了一个小时,解释说:“今天是可怕的一天。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迟到吗?因为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遇到了麻烦。
这个时间,我们的国务委员吴仪估计正在和她的美国同行争吵。
”朱镕基随后透露了自己的无奈,“我知道我们应该做出让步,我们也已经做出了让步。
但是现在你们好像希望我们做出更大的让步,我不担心下台。
我担心即使我签了这个协议,中国人民也不会同意。
”另外一边,两个女人之间的没有退路的对抗显然没有那么平和。
凌晨2点,巴尔舍夫斯基使出美方谈判一贯的做法,做好了撤军的准备,谈判已经接近破裂的边缘。
但是吴仪没有示弱,她表示中国总理明天将离开华盛顿,这意味着中国人不怕空手而归。
巴尔舍夫斯基知道她必须向总统和媒体作一个交代,只能坐下来继续谈判。
经过一整夜的交锋之后,巴尔舍夫斯基首先走了出来:她的颧骨很高,脸上露出苦相,经过一整夜的与中方代表的谈判之后现在显得老了好几岁。
一位在现场的中国记者感叹道:“很憔悴,脸色变了很多,有点不敢认了”,就在朱镕基一行4月10日离开华盛顿之前,双方重新发表了新的《中美联合声明》。
当天《人民日报》头版刊登了朱镕基总理与克林顿总统达成协议的消息。
这给中国方面带来了一些面子,但真正的裂痕双方都心照不宣。
克林顿虽然听取了强硬派的意见,但是遭到媒体和业界的质问。
大公司几乎是对他的经济顾问斯珀林充满怒火,而记者们咆哮:“他入主白宫以来最后悔的有两件事:一是他勾结了莱温斯基,二是他拒绝了朱镕基。
前者证明了总统的无耻,后者证明了总统的无能。
”最有影响力的报纸《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和《华盛顿邮报》等都指责白宫缺乏灵活性,甚至赢不下这么好的协议。
他们还说,此举的后果不可估量,但必然非常严重。
有人说白宫失去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也有人说,白宫正在迫使中国人民撤回承诺。
克林顿这次接受强硬派的观点主要是为了让这些成员满意,但现在这些成员似乎比中国人更愤怒。
阿拉斯加州的共和党参议员穆尔斯基将克林顿的决定形容为“政治上的怯懦行为”,“我认为一个好的经济协议可能确实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不管是因为愚蠢和无能,还是因为权力”,他说。
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主席罗斯更为圆滑,只说“中国的市场开放程度已不等同于工业化国家”,这显然是告诉白宫不可能指望更多地利用这一协议了,有能力的话应该进入他们的市场。
朱镕基即将离开美国时,身处尴尬境地的克林顿先后两次打电话向他道歉,希望立即与中方签订协议,甚至派人到加拿大与中方签订合同。
意识到转机,朱镕基想把这一重要时刻带中国。
他向美国总统表示,美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派人到北京谈判。
7个月后,经过数天的艰苦鏖战,1999年11月15日,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双边协议正式签署。
结语回顾1999年中美谈判的紧张时刻,我们似乎能更清楚地看到,中国在这一轮轮的谈判中并非完全处于被动。
只有在中国国力和地位的支持下,我们才能为谈判中可能出现的曲折和困难做好充分准备,才能在美方的极限施压面前保持冷静,不急不躁,水到渠成。
总之,中美谈判的成功,使中国“重返关贸总协定”的进程一步步推进,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也得到了逐一解决。
面对美方多年来的压力,中国代表不卑不亢,最终苦尽甘来,为国人递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龙永图后来说,他是从贵州山区出来的。
当时有些事情就像走在一座大山前,大山高到几乎是不可逾越的。
但走了几十公里后,回头一看,那却是一个很小的山坡。
这是个很好的比喻,我们是试图爬山的云朵。
往下看时,多少波折与当时觉得不可跨越的陡坡都过去了;往上看,山顶仍还很远。
我们应该有这样的愿景,也应该有这样的韧性。
欢迎分享,转载请注明来源:内存溢出
评论列表(0条)